沧海云帆共此心——桂山岛小记

若水(才苏)

<p class="ql-block">  十几天前,家居珠海的朋友微信发来邀约:“到珠海桂山岛小住两日,看看极致海景,品尝极致海鲜。” 桂山岛,这个萦绕心头多年的海岛之梦,终得契机实现。我与妻子欣然应约,却在台风滞留中辗转数日。等待的时光里,我的心潮竟与南海波涛同频起伏,对那片未知的岛屿生出无限遐想。</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九月十日午后,游轮破开雨雾自深圳蛇口启航。五十分钟后,当桂山岛如一轴水墨画卷在眼前渐次展开时,我才真正领会到何为“沧海遗珠”。翡翠海面被游艇划开粼粼波光,白鹭掠过红色灯柱和浮标的身影倒映水中,与滨海大道上文天祥塑像飘飞的衣袂构成了一幅动人的画面。那位南宋孤臣似乎仍在仰天吟诵“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而三百年前的这里,却只有海浪年复一年地叩击着花岗岩的荒礁。</p> <p class="ql-block">  乾隆年间的某个黎明,三艘破旧渔船载着三姓人家驶入这片未知海域,尔后又有七姓人口乘着破船登上了岛屿。当他们踩着硌脚的贝壳滩踏上这片土地时,漫山遍野的茅草在咸风中起伏如浪。时过数年,为着抱团生活,互助照应,众人推举杨姓为岛长,他与十姓人家祭酒为盟后,将粗陶碗里的米酒洒向海边巨大岩石:“从此以后,这里便是十合堂了。” 十姓的先民们以海石垒墙,牡蛎壳糊窗,鲜鱼壳肉为食。他们在台风季节拾捡远洋海飘而来的破碎船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些来自港澳的垃圾竟堆积成山,岛屿便得了“垃圾尾”的诨名。渔火明灭的夜晚,懂得一些历史的老人常望着漆黑的海面呢喃:“这里可是文丞相最后望见大宋江山的地方啊。”</p> <p class="ql-block">  1950年5月的硝烟彻底改写了岛屿的命运。在人民解放战争中,桂山舰的炮火撕裂了晨雾,钢铁巨舰与礁石碰撞的轰鸣震彻海湾,将蒋家王朝的丧钟敲响于大海之中,万山要塞的一众岛屿插上了鲜艳的五星红旗。当鲜血染红的浪涛退去,战士们在岩缝里发现了一株被炮火燎焦的相思树,焦黑枝桠间竟绽生出嫩绿的新芽。当“垃圾尾”在1954年正式更名为“桂山岛”时,当年登陆点的崖壁已蔓生出青翠藤萝,宛如这片大海和热土为英烈们编织的荣冠。</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过伶仃洋时,岛上炸山取石的炮声与香港机场的打桩声隔海和唱。载着花岗岩的货轮日夜穿梭,换回建设港口的机械和设备。老渔民吴阿公当时站在防波堤上感叹:“从前用渔网捞鱼,现在是用石头捞港哩!”填海造地的轰鸣声中,十三湾滩涂依次隆起,曾经撒网捕鱼的后生们开着挖掘机在新生土地上碾出深辙,也垒砌起一橦橦现代化的庄园别墅。</p> <p class="ql-block">  今日,和朋友漫步桂山舰纪念公园,钢铸护栏与天然礁石相嵌共生,英雄登陆点摩崖石刻旁,穿运动装的少男少女正以风车群为背景自拍。望海亭里飘荡着两种乡音:老人用闽南语追忆万山海战的炮火,年轻人用粤语和客家话讨论海上厢式养鱼的方式方法。当夕阳给文天祥广场碑林镀上金边,无人机正掠过244米高的何万顶——这个曾经担负要塞区观测敌情的制高点,如今正守护着亚洲首座海上风电与海岛微电网联动系统。</p> <p class="ql-block">  夜间,码头大排档飘来椒盐濑尿虾的喷香味,液晶屏播放着2023年“和美海岛”授牌的盛况。微醺的外地游客举杯畅想来年的4A规划,同桌的老岛民却盯着清蒸石斑鱼喃喃:“现在的鱼汛比不得从前了,我十八岁在二湾一网能捞二百斤马鲛鱼,现在……” 防波堤外,白色风机叶片在月光下缓缓旋转,既像回应老者的感叹,又似在丈量时光的维度和深度。</p> <p class="ql-block">  从十合堂到垃圾尾,从桂山岛到4A景区,这片3.5平方公里的土地始终保持着大海赋予的韧性。十姓人家栽下的相思树早已蔚然成林,文天祥凝视的浪涛仍在叩问大自然的永恒,而新一代岛民正在海底电缆与生态渔场之间,书写着属于这个时代的山海经。沧海桑田的变奏里,总有些东西比海岸礁石更恒久——那是飘洋过海的谋生者和那些眺望要塞的勇士,他们是守卫海疆的铁血忠魂,更是面朝大海时,永远向往着天海之交那颗明亮星辰的赤子之心。</p> <p class="ql-block">  十二日午时游船返深时,回望桂山岛。三百年人文积淀如轻雾萦绕天际,可歌可泣;亿万年海蚀奇观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可圈可点。这片海岛见证过文天祥的孤忠,承载过十姓先民的拓荒,铭记着桂山舰英雄的牺牲,现正在书写着新时代的传奇。沧海云帆间,永恒不变的是一代又一代中国人面向星辰大海的奋勇向前和不懈追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