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初识西宁,是在本世纪初的一个冬日。因公务匆匆北上,火车穿行于陇原大地,渐次攀高,终于在一个清晨抵达这高原古城。站台上的人们,口鼻间呼出白气。我紧了紧衣领,走出车站,迎面而来的风带着凉意,却也清冽得很。</p> <p class="ql-block"> 彼时的西宁,街道尚不宽阔,楼宇亦不甚高,却自有一番从容气度。街上行人多穿着厚实,面色多是高原人特有的赭红,行走间步伐稳重,不似东南都市那般匆遽。离下午转乘火车时间尚余半日闲暇,便决意去塔尔寺一观。</p> <p class="ql-block"> 车行向西,窗外景色渐变。绿色渐稀,土黄成为主调,山势也变得浑圆起来。忽见远处金顶闪烁,司机道:“那就是塔尔寺了。”下得车来,但见寺前经幡招展,红衣喇嘛穿梭往来。进入寺内,酥油灯长明不熄,空气中弥漫着奇异香味——那是酥油、藏香和岁月混合的气息。虔诚的信徒们五体投地,一次又一次地跪拜,额头上已经磨出了厚茧。我立于一旁,竟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份庄严。</p> <p class="ql-block"> 第二次来西宁,纯为旅游。复至塔尔寺,发现寺旁多了几家小店,出售各式佛具、藏饰。寺内却依然如故,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酥油灯仍亮,经筒仍转,磕长头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动作却依然虔诚如初。</p> <p class="ql-block"> 次日前往日月山,车盘旋而上,海拔渐高,耳膜略有压迫感。至山顶,但见经幡如海,在高原风中猎猎作响。站在那里,东望是农业区,麦田如毯;西望是牧业区,草原无垠。这山恰似一道天然分界线,划分了两种生活,两种文化。传说文成公主在此驻足,望乡流泪,日月宝镜落地成山。我抚摸着一块褐色山石,想象千年前那位大唐公主的乡愁,竟也觉得胸口发闷——或许是高原反应,或许不是。</p> <p class="ql-block"> 第三次仅是路过,在西宁停留一夜。傍晚时分,我走在湟水河畔。夕阳将河水染成金黄,对岸的北禅寺悬空而建,宛如天宫。河边公园里,老人们坐在长椅上聊天,内容我听不甚懂,但那缓慢安详的语调,却与流水声很是相合。夜幕降临,我走进一家小店,要了一碗酸奶。这西宁酸奶与别处不同,上面结着一层金黄奶皮,酸中带甜,浓郁非常。店主是个中年妇人,听说我从远方来,特意多加了一勺白糖:“吃得惯吗?我们高原的酸奶。”我点头,她便笑了,眼角皱纹舒展如高原上的沟壑。</p> <p class="ql-block"> 三次西宁之行,皆属短暂,却次次留下深刻印记。这座城市不像东部都市那般咄咄逼人,也不似南方小城那般婉约多情。它只是静静地坐落在高原之上,承接着汉藏文化,交融着农业文明与游牧文明。在这里,现代与传统并不激烈冲突,而是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p> <p class="ql-block"> 临别那日清晨,我登上高处回望。朝阳初升,整个西宁城被染成金红色,远山如黛,云雾缭绕。忽然明白,这座城市的魅力不在于多么壮观的景致,而在于那种天地辽阔间的沉静与包容。它就像高原上的长者,历经风霜却从容安详,不疾不徐地走着自己的路。</p> <p class="ql-block"> 西宁西宁,西部安宁。这名字起得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