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马上听风

在广州已经有小半年没有开心过了。不是不愿意开心，是没有开心的理由。这小半年，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要和医院、医生、护工打交道。对于人生地不熟的我来说，每一步都走得痛苦又无奈。

面对生病的家婆，“住院”两个字一出口，我的头立马就大了。到了医院，没有一个熟悉的大夫，每天查房像听天书——今天大主任带着实习生说“氧饱和度不够，得吸氧”，明天大专家又领着医生说“吸氧过度，马上停下来”，作为病人家属，我们只能干着急，完全不知该听谁的。后来用了抗凝剂，出院时医生再三叮嘱少喝水，可病人口渴得厉害，反倒比平时喝得更多。积水跟着就来了，身子肿得发亮，小腿和脚面皮肤慢慢溃烂；没过多久，抗凝剂又引发了出血症状。那一刻，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我绷到极限的情绪彻底崩溃，眼泪却像被堵住了似的，欲哭无泪了。

所以，当得知母亲生病的消息，我只有一个念头：撑住，不能垮。从上周四下午17点出发到机场，晚上19点半从广州飞上海，第二天再飞回西宁，全程3300多公里，中转两个城市，我只用18个小时就赶到了母亲住的医院。

走进病房，意外和暖意一起涌了过来。妈妈安安静静躺在宽敞的两人病房里，前一天还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经过医生护士的治疗，呼吸已经基本顺畅。主管医生听说我从广州赶回来，第一时间就到病房，先简单说了妈妈的病情，又把我请到办公室告之了治疗方案：“老太太的扩张性心衰，比原发性心衰难治，猝死风险也高，你们得有心理准备。本来要做造影，但她年纪大了，目前先保守治疗。”没有含糊的说法，没有绕弯的解释，他说得清楚，我听得明白，心里那团揪紧的焦虑反倒松了一些，暖意一点点漫了上来。

晚上请了护工，虽说比广州贵点，但看她给妈妈翻身、擦手时动作熟练又轻柔，说话也温和，我心里踏实了很多。把妈妈交给她，我放心大胆的回了家，到家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早上五点才醒。

洗漱完往医院赶，刚到病房就看见护工在给妈妈洗脸梳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服也换的干干净净。妈妈吃完早饭，喝了补钾的药，没一会儿就吐了，吐的时候还想上厕所，手上挂着的点滴管耽误了时间，最后弄脏了裤子。我一边帮衬一边跟护工道歉：“真是辛苦你了。”她却笑着摆手：“没事，这本来就是我的活儿。”等收拾干净，又忙着洗换下来的脏衣服。我坐在妈妈床边轻声说：“妈，以后有啥事就说出来，你别憋在心里不说，没啥不好意思的，有护工帮忙呢。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让我自己做，我都得哭了，根本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中午吃饭，我特意多打了一份，请护工吃饭的时候告诉她：“从今天开始到出院，咱们一起吃，有我吃得，就有你的。”吃完饭见她打哈欠，我又说：“我侄女在外科大楼十五楼上班，有事你直接找她，我回家休息一下，你和老太太也午睡一会儿。”

下午，侄女打来电话：“姑，奶奶挺好的，我把晚饭送病房了，她们正吃着，你别跑了，在家歇着吧。”挂了电话，我还是出了门——有亲人的帮衬，我可以坦然地出门，去吃心心念念的酿皮，也算解一下这半年的思乡之馋。

吃完酿皮往回走，晚风带着西宁特有的凉，吹在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冷意。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小马，你啥时回来的？”抬头一看是健身队的管家遥远大姐在喊我。两人走近拉着对方的手，她说：“你怎么瘦了？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有点愧疚：“临时回来的，我妈住院了，没告诉任何人。”她一听，立马说：“那你先照顾你妈，自己也要保重身体。明天出操我跟队长，还有雪英姐说你回来了，等你妈出院，咱们好好聚聚，我们给你接风！”听着她说的话心里暖烘烘的。我连忙道谢“到时，我请你们。”

原来之前不是没有开心的理由，是被太多的慌乱打败了自己。如今，医生的坦诚、护工的尽心、侄女的体贴、大姐的牵挂、美友的叮咛，还有嘴里没散的酿皮香味，这些细碎的、温热的小事，像星星一样，把前一段时间走过的黑暗日子一扫而光。

从今以后我又变得开心和自信起来，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撑着，这些温暖会陪着我，陪着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