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琼西的小路(上)

石在自在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荆棘可能不时出现在坦途上。</p><p class="ql-block">暗箭时常就是在卸甲时飞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自从那天晚上与车元田不欢而散后,近些日子谷德旗总是失眠。他有些后悔那一天与车元田的冲突,平心而论,在允许部队经商后,那样的管理背景转变可并非独立师所独有。可当时人在盛怒中,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唉——那一天的场景至今让他无法承受,那几个士兵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每当想到那个场景他就浑身发烧,就像是自己干了那种事情一样。</p><p class="ql-block"> 这天清晨,谷德旗索性很早就从床上爬起来,独自一个人走出房门,来到正在扩建的度假村工地上漫无目的地边走边看。</p><p class="ql-block"> 清晨,启明星也走了,谷德旗在晨雾朦胧中愈加感到了些许孤独与惆怅。</p><p class="ql-block">拂晓也是朦胧的,只是与黄昏的朦胧不一样,它将逐渐走向清晰,走向明朗,最终揭开昨夜大千世界的谜底,而不是象黄昏那样总是走向深沉的神秘夜色。</p><p class="ql-block"> 晨曦洒满天际,琼西冬天的清晨所特有的薄雾正悄悄地散去,不时有几只早起觅食的相思鸟鸣叫着掠过静悄悄的调声岭度假村。有几个看守工地的员工披着毯子靠在建筑材料上睡着了,谷德旗担心惊醒他们,脚步轻轻地从他们的身边绕了过去。然后,他又缓步登上南面地势较高的一幢整修中的木楼阳台,凭栏而望,正在扩建的度假村的工地尽收眼底,犹如黎家船形屋似的主会议厅覆盖着稻草似的防晒瓦,看上去与整个调声岭的景观非常协调。这是令谷德旗非常满意的一个建筑设计,当初他很担心大规模的会议厅建筑可能会破坏调声岭度假村的整体格调,而现在这个会议厅规模虽然不大,却是与首届调声节的规模大体相当,这样的规模在首届也还够用。</p><p class="ql-block"> 自从那一笔缓交的置地款投入工程建设后,第三期工程建设已经开始了,照这样的速度干下去,调声节前一个月完工的进度预期还是非常乐观。至于工程所需要的其余款项,谷德旗觉得应该也不难办,当你的设想逐渐变成现实,已经有一个可以看到的雏形实实在在的矗立在投资者面前时,那赢利的预期已然显现,此时让人家掏腰包总是要容易得多。而且,谷德旗还留了一个后手,如果实在找不到人掏腰包,还可以把海口那栋楼抵押出去,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那么干,否则把所有的家当都押在琼西,一旦发生意外就没有退路了。意外?退路?想到这里,谷德旗又不禁独自暗暗苦笑,是的,这“意外”将可能来自于自作自受,也就是将可能来自于自己正在草拟中的对于独立师问题的举报信。“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后果真的有王折预测的那么严重?看来车元田好像有回头之象,只是这汪运来背后难道还真是有惊人的多向勾连?”谷德旗反反复复地自问自答,却又觉得自己一时无法想象,只能是有问无答。至于说“退路”,其实谷德旗从下海时起就从没感到自己还会有什么出路,这有没有退路又有什么关系?谷德旗最担忧的倒是长天集团公司的前程,因为谷德旗觉得长天集团公司的局面是两个人一起打下来的,或者更确切地说主要是王折打下来的,如果告发独立师的事情果然危及到他们共同开创的事业,那么当然不便轻举妄动。</p><p class="ql-block"> 不过,独立师的状况也确实堪忧,想来想去,谷德旗又觉得自己有责任拍案而起。怎样才能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条出路呢?谷德旗经过一番冥思苦索后,最终还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觉得自己可以先和王折分道扬镳,然后再单枪匹马去北京告状。这应该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是谷德旗深知王折可能不会同意他这样做,说出来也只会更加引起他的不满而已。</p><p class="ql-block"> 太阳升起来了,度假村扩建的工地上渐渐忙碌起来,谷德旗信步踱回自己居住的木楼。王卉已经把早餐给他准备好了,谷德旗刚想用餐,看到有一叠信件放在早餐旁边,他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咖啡后随意拆开了一封信,发现没有信纸,却有一发手枪子弹从信封中掉了出来。谷德旗拾起那颗子弹,立刻认出这是一发崭新的59式手枪子弹,这种子弹他太熟悉了,当年他用的那把手枪就是59式。再打开别的信件来看,他看到差不多都是打印的匿名信,虽然内容不尽相同,目的却只有一个——有的是劝阻,有的是恐吓,有的是攻讦,有的还提到他当年与车元田的那段宿怨。谷德旗明白,如此煞费苦心,看来那些阻挠者非常了解自己,也非常清楚如果自己出手举报独立师问题的分量举足轻重。</p><p class="ql-block"> 谷德旗感觉到对手并非等闲之辈,深谙知己知彼之道,他们对于事态的前因后果了然于胸,而且居然知道对于阻止谷德旗的举报应该选择以攻心为上。</p><p class="ql-block">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难道还真的有什么更见不得人的隐情值得他们如此下作?谷德旗原先可没有把这种反映情况式的意见书看得有多么郑重其事,他认为即使上面注意到了独立师的问题,充其量也不过是整顿一下而已,那些匿名信的作者们为什么会如此大动干戈?难道果然是真有什么更复杂更严肃的背景?难道果然是存在着一个勾连上下的小利益集团?然而,更让谷德旗感到惊奇的事情出现了,自从谷德旗下海以来从未主动打过电话的杨梦从北京的那个小四合院里打来了长途电话,声调还是那么平静而优雅,果断而明晰,就象她站在手术台上发号施令一样。更令谷德旗惊奇的是一番急促地寒暄之后,杨梦就说他母亲病了,让他一定要立刻回北京一趟。谷德旗记得自己在外面工作几十年来,母亲从未呼儿回家探视,此次破例肯定非同寻常。</p><p class="ql-block"> 到下午为止,杨梦居然打来四次电话催促谷德旗回京探母,谷德旗不得不叫王折赶快来商量对策。</p><p class="ql-block"> 王折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一叠匿名信,他坐到桌边,一边翻看着那些信件一边听谷德旗复述着杨梦四次来电话的内容。</p><p class="ql-block"> 谷德旗以为王折会奚落他几句,没想到王折把那些匿名信推到一边,只字没有提那些写举报信的事,只是沉思着自言自语地说:“还真快,我料到他们肯定会有所动作,可没想到这么快,这是一帮子什么鸟人啊?算了,这些回来再说,伯母有病,那你就赶快回去看看,不过……”</p><p class="ql-block"> “不过什么?”谷德旗本来就觉得事出有因,看王折欲言又止,便催他赶快明说。</p><p class="ql-block"> “不过,不过这会不会跟这些有关?”王折指了指桌上的匿名信说。</p><p class="ql-block"> “难道杨梦也搅合进去了?”想到这里,谷德旗猛然一惊,沉思着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p><p class="ql-block">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应该回去看看,这样吧,你收拾收拾,我去安排一下,咱们现在就走,赶晚上那班飞机还来得及。”王折边说边往外走。</p><p class="ql-block"> “安排什么?我也不需要准备,你开车送我一下就行了。”谷德旗说。</p><p class="ql-block"> “没那么简单,你还是听我安排吧。”王折不由分说,只顾快步走去给车元田和胡军打电话了。</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独立师那辆绿色的越野吉普车在谷德旗的楼下戛然而止,胡军带着两个肩背冲锋枪的战士走下车来。紧跟着,王折开着自己的那辆白色的“凌志”车也赶到了。</p><p class="ql-block"> 王折对胡军说:“胡科长,可能车元田师长已经向你交办过了,不管怎么说,咱们这一行得师出有名,你这一行算是奉命巡查,反正那是你平时例行的巡查路线,咱们只是碰巧一路同行而已。”</p><p class="ql-block"> 胡军听王折这么说,不由得笑了:“行行行,明白了,咱们这次只是偶然同行而已,想不到王老板还是这么一个如此谨慎的人。”</p><p class="ql-block"> “是得谨慎些,不能让你们难做人,兄弟,明白了就行,那就听我安排,胡军带一个弟兄坐我这辆车的后排座,谷总和那个弟兄坐巡洋舰的后排座,我们在前面开路,‘巡洋舰’在后面跟我们保持大约一公里的距离,听清没有?”王折细心地安排了一番。</p><p class="ql-block"> “干吗呀王老板?我们可是经常在这条路上巡查,也没碰到过什么大事,你怎么象是如临大敌呀?有那么严重吗?”胡军以为王折又在开玩笑。</p><p class="ql-block"> “这可不是开玩笑,老胡,就照我说的做吧。”王折很严肃地强调说。</p><p class="ql-block"> “好好好,服从命令,怎么样老师长,咱们现在就走?”胡军问谷德旗。</p><p class="ql-block"> “走。”谷德旗提着简单的行囊跨进了那辆绿色的‘巡洋舰’。</p><p class="ql-block"> 离开琼西不一会儿,一路东行,他们又开进了那条人迹罕至的密林中的公路。走了没有多久,透过车窗,谷德旗远远地又看到了前些日子来琼西时遇到歹徒的那个急拐弯的地方,那个弯是个之字形,曲折弯转得很急,必须得减速慢行。车子开进密林中的公路后光线显得很暗,看不到什么行人,只有一堆堆的落叶被阵阵寒风吹得不时滚过空荡荡的路面。</p><p class="ql-block"> “匆匆回京探母,却怎么又是一个黄昏,怎么这么巧?还真是宿命?”谷德旗禁不住这么想。</p><p class="ql-block"> 由于林中的公路被浓密的树荫所遮蔽,所以显得寂静而幽暗。</p><p class="ql-block"> 天擦黑时,他们又开到了上次遇到歹徒的那段路面,在曲曲弯弯的路面上,王折猛然发现车向左偏,连忙减速刹车,好在车速不快,王折及时控制住了方向,把车子停在路边。王折刚刚把车子停稳,就看见从路旁的林子里窜出几个穿制服的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什么话也不说,冲过来就蛮横地拉开了白色凌志车后座的车门,胡军与怀抱冲锋枪的战士顺势跨出车门。</p><p class="ql-block"> 看到迅速跨出车门的是两个佩带着武器的军人,那几个穿制服的人大吃一惊,怔怔地半天说不出话来。</p><p class="ql-block"> “你们要干什么?”胡军恶狠狠地问。</p><p class="ql-block"> “我们……我们是路警,对不起,这只是例行公事。”一个膀大腰圆的大胡子胆子大些,走上前与胡军搭讪。</p><p class="ql-block"> “好啊,检查吧。”胡军慢吞吞地说。</p><p class="ql-block"> “不不不,不知道是胡科长……”大胡子竟然认出了胡军。</p><p class="ql-block"> 胡军刚要发作,那伙人借着树林中不知什么人的呼叫,顺坡下驴般忽喇喇地都走了。胡军要去追,王折制止了他:“别去追,胡科长负责警戒,咱们赶快换轮胎,尽快离开这里。”</p><p class="ql-block"> 正当王折等人在拆卸轮胎时,谷德旗等人乘坐的‘巡洋舰’也赶到了,在离他们大约二百米远的地方车头猛然一偏也停了下来。王折赶紧拿着手电筒一路照过去,他发现在他们这两辆抛锚车之间的路面上还散布着很多三角钉,王折顺手拾起一个对走过来的谷德旗说:“看看,M国制造的呢,从越南战场上下来的非常专业的三角钉,有多少辆扎多少辆,你们的车也扎了吧?”</p><p class="ql-block"> “嗄?真下功夫啊,我有那么值钱吗?”谷德旗自嘲地说。</p><p class="ql-block"> “还真是的,不妙,招呼他们换轮胎快走,咱们把路面上的钉子拣一拣。”王折边说边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手电筒迅速地拣拾三角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