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越来越胆小～我为什么不敢看王暖暖专访？

红蓼

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只要打开社交平台，就会频繁收到推送，请我观看泰国坠崖案受害人王暖暖的纪录片专访视频，听她讲述噩梦般的遇害过程。

每次我都是心一沉，赶紧划走。

包括最近河北那个疑遭家暴致死女子的视频，以及近年来很多类似的伦理悲剧、人间惨剧，我都一概不敢看。

是的，我不敢看。

不是不相信，不是不同情，不是不共情。正好相反，我是彻彻底底地相信，不折不扣地同情，感同身受般共情。所以，我才会恐惧，这种恐惧，还混杂着对施暴者的愤怒与憎恨，而愤怒与憎恨，会带来直接的生理性厌恶。

别看了。眼不见为净。

真的，人到中年，我真的是越来越胆小了。

习惯了不去探听别人的家长里短，习惯了不去看悲剧故事和描摹苦难的电影，习惯了不去听那些忧伤的歌曲。

其实，就是怕，怕看了就入脑，怕听了就入心，怕懂了就沉沦，怕反复咀嚼的苦味会入了灵魂。

我甚至习惯了麻木与遗忘，毕竟回忆里也没有多少糖。

年纪大了，路都走不稳，哪敢再让自己的心摇摇晃晃？

渐渐地，对世上苦难事与人间不幸人，一点点滋生出了抗拒心理。

怎能不抗拒呢？

所有的苦难和不幸都无比狰狞，仿佛是魔鬼艺术家的邪恶作品。我不敢驻足，不忍直视。

只因过于敏感的神经，会像天线一样在捕捉疼痛信号的过程中，吸附太多难以消化的负面情绪。愤怒，悲哀，恐惧，诸如此类，都是裹着暗黑浓雾的情绪陷阱，一旦沦陷，难以挣脱。

与恶龙缠斗，许会变成恶龙。与深渊对视，或能坠入深渊。

不敢看他们，就是不敢看自己。

是回避吗？不，回避是当它们不存在。然而我知道，世上所有残忍与恐怖的真相，都是存在的。我们的恐惧不是来自未知和不了解，而是来源于已知和确定性。

无知无畏。少年时代谁不是无所畏惧？青春时期谁不会莽撞大胆？只有活到了一定年纪，才会确信：人生恰似苦海，人心不可直视。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苦难，闭眼也能看见。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呐喊，捂耳也能听见。

我吃的盐未必比你吃的饭多，但是我吃的沙子，你可尝过？

谁也别炫耀自己的一帆风顺，谁也别吹嘘自己的岁月静好，莫测风云里，众生皆平等。谁都有遭遇命运暴击的几率。

我需要与痛苦保持安全距离，更希望与不幸保持免疫隔离。

这并不是不悲悯，恰恰是悲悯来得如此沉重，它让我从不相信谁会“永远快乐”“一直幸福”，也从不觉得眼前的平安是理所当然，过去，现在，未来，我一直如履薄冰，始终小心潜行。

忽然想起，高中时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我在图书馆看完了一篇小说，写的是古代酷刑。作者无比详细地叙述受刑经过以及殉难者的生理心理感受。这些描写看上去如此客观真实，不知是源自作者的超凡想象力创造力还是莫名邪恶的写作趣味。

走出图书馆，时间只过去了大半天而已，然而，我恍恍惚惚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不知今夕何夕，此身何处。仿佛刚刚穿越千百年的烟霭雾瘴，被这惨痛人间割得体无完肤，血肉模糊。

有一种科学假说，称全宇宙都是信息共同体，所有人类的思维感受都是源自大爆炸前的同一个意识体，只是我们困于三维世界的时间与空间隔离，没有看破与驾驭的智慧和能力。

从这个角度说，每个人的痛，都是全人类共同的痛，每个人的苦，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苦，每个人的绝望，都是全人类共同的绝望。

你无需想象，我们曾经、正在、还将一起承受。只是眼前的你以及你当下的意识不记得、不知道、不明白而已。

也就是说，王暖暖躺在悬崖下，每一秒钟锥心刺骨的疼痛与绝望，我们都已经历，都在经历，都会经历。

古往今来天下众生的痛与不幸，都如此。

我们都是一体。

算了，平台别推送了，我不想看。

在身边，在远方，在现实世界，在虚拟空间，此时此刻，那年那时，往后余生，都有那么多悲伤与悲惨的故事在上演。

我不想看，除非我能改变。

每家门前都有雪，每片瓦上都有霜，我哭遍长街，又能看到几片雪融与冰消？

算了吧，还是不看了。

做一只老鸵鸟吧，把心埋进沙子，然后，仰起头微笑，无问西东，继续傻傻奔跑。

（视频配图为作者碳素笔手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