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同片云下》（14）

崖间客

写在前面的话 本部小说，旨在通过展现出生在太行山区一个村庄的五姐妹及其所组成的家庭之不同的追求和人生轨迹，诠释因果关系，揭示人生哲理，给人以思考和启迪。从今天起，我将陆续随写随发，欢迎阅读并提出诚恳意见和建议。 崖间客 2025.5.5 第十四章高考疑云 夜幕将要降临的时候，翠梅在自家院里搓洗着女儿的尿布，忽然听到村里的大喇叭好像正在广播恢复高考的消息，她住手静听，果然是。她欣喜万分，欣喜终于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她的欣喜，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丈夫松林。 正在这时候，松林从地里回来了，挑着当天跟社员们一起刚刨的分给他家的两筐红薯。 没等松林把挑筐放稳，翠梅就急切而明显有些激动地问：“听到广播了么？” 松林把扁担往墙根一靠，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广播？” “还能有什么？村儿里的大喇叭呗！” 松林看到地上的脸盆里有清水，就走过去，边洗手脸边问：“广播什么？” “哎呀！”翠梅好像有些不耐烦了，提高嗓门说，“广播恢复高考了。” 松林擦着脸说：“听到了，咋了？” 翠梅诧异地问：“你不感到兴奋？” “那有什么可兴奋哩！”松林还是那样，说出的话不冷不热。 “我给你说……”翠梅说着，就放下正在搓洗的尿布，离开坐着的小凳子站起身，把湿手往臀部的裤子上正反擦抹了两下，就往松林跟前走。松林呢，似乎并没拿翠梅的话当要紧的话听，仍按他自己的节奏，到另一边拿来个空筐，蹲下挑拣起红薯来，以备把好的下窖存放。他边挑拣边说：“你说吧！我听着哩！” 翠梅刚要跟松林细说，猛然听到从屋里传出女儿的哭声，惊呼道：“呀！甜甜醒了。”就风急火燎地跑向屋里。 每到霜降前后，尤其是一早一晚，天就由凉转冷了。翠梅到了屋，一边说着“哦，俺甜甜醒喽！唔唔，不哭，不哭”，一边侧躺在床上，撩起上衣，往前努着胸脯，把奶喂进了甜甜的小嘴里，哭声骤止。翠梅急着跟松林说话，在给女儿喂过奶之后，就给女儿裹上斗篷，把女儿抱起来，又来到院里，看着松林说：“试试吧！停考这么多年了，今年刚恢复，又是第一次考，估计题不会太难，你抓紧时间复习复习，没准儿还真能考上。” 张松林低头不语，一只手仍交替着在两筐里轻拿轻放，挑拣着第二个挑筐里的红薯。但能看出，那只手，在两筐之间游走的速度明显放缓，借助尚未完全黑下来的夜光，也能看出，他的面部表情透着似有所思。 翠梅说：“跟你说话哩！怎么不吭声啊？” 松林这才慢吞吞地说：“我不打算报考。” “啊！”翠梅有些惊讶，把躺枕着她左臂的女儿，挪枕到右臂上，问：“为什么？” 松林说：“我倒不想考上考不上的事儿，我是想……” 翠梅急切地追问：“想什么？” “我是想，甜甜还小，咱娘身体也不好，光你在家……” 松林刚说到这儿，翠梅就打断他的话说：“嗨！哪个居家过日子的不遇到困难哎？我一个人咋了？守家在地哩！连这点儿困难就克服不了？你也太小看我刘翠梅了吧！”她抱起枕躺在她臂上并鼓动着身子的女儿，向上耸动了一下臂膀，把女儿立着抱起来，又说，“虽说咱娘身体不大好，那也只是不能干重体力活儿，家里的忙儿还是能帮上些哩！放心，光为这，影响不了你高考，这也不是你放弃高考的理由。” 松林说：“除了这，别的方面，我也还没想好。” 翠梅问：“别的还有什么？” “呃……”松林又开始憋憋坑坑不畅快起来。 翠梅说：“你今儿个是咋了？说话总是吞吞吐吐哩！” 松林没有回应翠梅，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张松林的确是在想事。他在想，他曾经下过不过早成婚的决心，但由于那次冲动，种下了不该那时候就种的种子，导致他的这一计划破产。他也曾拿定过另一个主意，这辈子不谋求公职，就在家当个农民，前半生接过父亲撂下的担子，把这个因父亲去世而破碎的家撑起来，后半生陪伴母亲颐养天年。自从那年张建国跟他在担挑垫圈土相遇时给他说了那番话之后，那个画面时常在他眼前浮现。他曾想过，正如张建国所说，努力从小队长做起，使自己最终拥有支部书记的平台，带领全村人改变张家寨贫穷落后的面貌。这两年，他心里始终装着这个理想和目标，现在突然冒出个高考来，翠梅又撺掇他报考，这跟他之前的想法发生冲突，所以，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好该如何权衡和抉择，说话才吞吞吐吐。其实，他忽略了张建国在给他提建议时谈到的一个前提，人家说“如果不打算出去干的话”，并不是压根儿就不赞成他出去。再说，当初张建国说这话是有特定缘由的。他为什么提出那样的建议？是他自己原本就有改变家乡面貌的志向，只是考虑自己年龄已偏大，没有时间和机会成长为足以担负起这一重任的干部，才把希望寄托在松林身上。 翠梅见松林不说话，又知道他还没拿定主意，想给他留时间再想一想，当下就没再硬撺掇他。可是，一天多过去后，还是不见松林主动提说这事，她有些沉不住气了。从公布恢复高考，到省里确定的考试日期，满打满算还不到俩月，备考时间本来就短，再不赶快拿定主意，真的就来不及了。 翠梅心里着急，就抽空又跟松林提说起这事儿。松林说：“我想了想，还是想坚持我之前的想法，就在村儿里发展啊！” 翠梅不解地问：“村儿里？村儿里有什么发展头儿！” 松林说：“你看，咱村儿这么些年了，没什么大的发展，还是穷山恶水的老样子，搬又搬不走，乡亲们什么时候儿才有个盼头儿啊！我想改变一下这种面貌。” “你？”翠梅说，“就凭你个普通老百姓，你就能扭转乾坤？别异想天开了。” “光是个普通老百姓当然不行。” “你还怎么着？” “往上熬呗！” “往上熬？那村长书记不是你想当就能当上哩！从主观到客观，从梦想到现实，你知道那得有多么遥远？哎！光遥远还不怕，可以等，可以熬，问题是，你那理想，恐怕是水中月、镜中花，没辈子能等来。” “反正我想试试。” “试试？一辈子允许你几次试？” 就这样，两口子叨叨了半天，谁也没能说服谁。 翠梅越想越觉得这是他家个大事，时间又不允许耽搁，必须尽快说服松林。在她说不动松林的情况下，她想到把婆婆搬出来。 松林家的新房建成后，松林和翠梅就是在新房举行的婚礼，母亲和兄弟、妹子跟着母亲在老房吃住。翠梅刚生下小孩儿的时候，主要是靠婆婆伺候月子，为了方便，月子期间，是吃住都在老房的。女儿满月后，她们一家三口儿又搬回了新房。一开始，她们在新房住，在老房吃，后来，基本上就吃住都在新房了，翠梅和婆婆也经常相互走动。 就在翠梅没说动松林的第三天，趁松林去地里干活儿的工夫，翠梅抱着女儿去了老房那边。在婆婆看来，翠梅是领着孩子闲转悠过来了，并不以为翠梅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翠梅也不想给婆婆有事儿要说的感觉，因为她还不知道婆婆对这件事儿怎么看，没有贸然一惊一乍地把这事儿说给婆婆。然而，这毕竟是她这两天的一块心病，她就以闲聊的方式，看似无意地跟婆婆提说起了这件事。 婆婆问：“松林知道这事儿不？” 翠梅很平静地回答：“知道。” 婆婆倒有些急切，问：“他咋想。” “他……他说他不考虑。”翠梅故意释放出有难言之隐的无奈。 婆婆急问：“为啥？” “他说……他说他这辈子不打算出去。” 翠梅这话刚一出口，婆婆把翠梅来的时候，正扫笸箩里的面底的短枝笤帚，往笸箩帮上一敲，忿忿地说：“死脑筋！” 翠梅紧看怀里的孩子被吓着没有。 婆婆压下火气说：“过去，他说不打算出去，我知道，是因为才没了他爹，兄弟妹子还小，想把这个家撑起来，我倒能理解，不出去就不出去吧，村儿里那么多人不出去，日子就不过唻呦！再说，你想出去也没机会。可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竟然不考虑。”说到这儿，她站起身来，拍打了两下身上的浮尘，往旁边踢了一下空笸箩，怒气冲冲地说，“甭管了，我给他说！” 当天晚上，松林娘秋玲提早把饭做好，简单吃过后，把饭菜捂盖到锅里，留给二小子和闺女放学回来吃，她就来到新房这边。 刚准备吃饭的松林，和往常一样，见母亲过来，在跟母亲打过招呼，问过吃了饭没有后，就又照吃起他的饭来。 秋玲呢，见一家子正在吃饭，也没急着说她心里装着的事。等他们吃完饭，翠梅仍抱着孩子，松林拾掇起锅碗准备到院里的厨房去刷洗的时候，秋玲冲着松林说：“刷起碗了，我给你说个事儿。”松林答应一声，端起锅碗就出了屋。松林边刷洗边猜想母亲要给他说什么。他想，近期并没有什么事让母亲不高兴，但听母亲说话的口气似乎带着气，他就想到母亲可能知道了他不打算参加高考的事，心里多少有了些思想准备。他从厨房回到屋里，就顺手拿起个小板凳坐在了母亲身边。刚坐稳，秋玲就说：“听说国家又让高考了？”松林回答：“是。”秋玲问：“你有啥考虑？”松林一听母亲跟审犯人一样，他就知道闹不好，扎着头没说话。秋玲也不等松林说话，就劈头盖脸训斥道：“你觉得那支部书记的位子，是专门儿给你留着唠？你想没想过，人家干得好好儿哩，会给你腾出位置？就算哪一天，人家不干了，就会让你干？”松林知道，现在只有默不作声地接受母亲的训斥。一来，他从小就是个孝子，从未忤逆过母亲，尤其是父亲去世之后；二来，母亲说的，他觉得也的确有道理。秋玲接着说：“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当上支部书记，你就能把张家寨翻个底儿朝天？恁爹当了多少年支部书记，落了个啥？我并不抱怨恁爹没给咱家带来啥好处，我就心疼恁爹为了村儿里的事儿，把身体搞垮，早早儿把命送了……”说到这儿，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出来。松林见母亲这样儿，顿感喉咙发紧，哽咽着说：“娘！你甭再说了，是儿子不孝，惹您想起伤心的事儿。儿子听您的，您想让我咋样儿我就咋样儿。”秋玲听到儿子这暖心的话，心里的气才慢慢消下来。她撩起衣襟擦了把泪眼，心平气和地说：“家里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惦记，咱把新房子盖起来了，你兄弟和你妹子也都长大了，难得赶上这机会，不能再把你窝到家里了。再说，如果你真能考上，又不是去蹲监狱，过节过假过星期，都还能回来哩！你照样儿能照顾家。听娘的话，考上考不上咱另说，有这样儿的机会，咱可不能错过。” 松林的工作终于被做通。可是，阻碍他备考的事又发生了。 有词《卜算子》记之曰： 头号大新闻，高考重归队。擦掌磨拳振臂呼，无数盅盅对。 刚把火烧足，紧做出征备。不料灾星闪夜空，若铁肝囊坠。 （未完待续） 题图来源：百度插图摄影：王吉业本章字数：约3870字 作者简介 崖间客，本名胡联彬，曾用笔名袁公，男，1959年生，中共党员，退休干部，河北元氏人。在职期间，曾长期从事文字工作，并有多个部门、单位工作和任职经历。2024年7月，完成第一部长篇小说《脚印》。习思以往，惯悟成败，乐品人生。 作者致读者 您的关注，是我出征的战鼓； 您的点赞，是我渴望的美餐； 您的评论，是我前进的指针； 您的分享，是我挺胸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