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

君に咲いた執着よ

-主车cp同人文【离雨亭&子车甫昭】（左右位固定）

-仙侠pa

-无后续

-我：离雨亭

-全文约6.7k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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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

树在响。

我向树上望，黑洞洞看不出个所以然。这是株年逾半百的乌桕树，树干粗糙，应有二人合抱之粗，垂垂老矣的皮肉似茧蛹般皱起，皲裂，裸出里边一点生白的芯子，却仍挺直着插向高处。头顶丛生的树叶倒是茂盛，不知道里头卧了多少个鸟窝，因此形成了这样黑黢又活泛的荫蔽，让树枝没头没尾、颤颤巍巍地托举到了天上，油绿的一大片遮罩碧空。

“岑公子！”伙计过来招呼我，“货都打点好了，咱们上路吧。”

我点点头，从树下站起来，草叶从袖间飘落。此时方才所听闻的那阵沙沙细响又不期而至，的确是从那老树上传来的，细碎而柔静，似抓挠人耳尖的狸奴。

没有起风，从何而来的叶声呢？

我又停下脚步，仰头望了树上一眼。

一抹青隐于叶间，我的短匕几乎在同时脱手而出。三片影向上飞，我抬脚狠蹬两下树干，那叶声于是更响，树也摇动起来。伙计骇极，说那定是吃人的巨蟒，否则没有这般大的动静。我无言，又蹬一下，这次用了八成力气。这时只听上面含糊一声叫骂，紧接着一阵糟七八乱的响动，正上方摔下来一个黑影，直扑我而来。

我面色一凝，想躲，没有躲开。那人就这么砸将下来。胸膛被砸得一阵闷痛，几乎要呕出血来，早春泥地湿凉，脊背也不好受。可铃铃一阵响，肉贴肉的感触极明显，暖热地蹭过，我眼前发黑，只看见胸前一片乱糟糟的黑色长发。紧接着簌簌三声，刚扔上去的三枚匕首紧贴我脸边依次排开，散出铮然冷意，距离脖颈只有毫厘。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我扭头抬膝欲从此人身下挣开，不想他动作更快，倏地翻身而起，拍了拍身上尘灰，没有再纠缠的意思。凌乱几缕发丝从脸上拂过，散出一缕淡淡的广藿香气味。我抬眼看见一片血色文身隐入男人大开的衣襟，攀在那胸膛数道淡色疤痕上，奇诡而刺目。

“别见到什么都踹，把老子睡觉的兴致都搅没了，下次那刀可不会偏。”他边抖着衣服边道，眼珠从凌乱的发下面睨人一眼，“看你长得不错才没割你喉咙。生面孔啊，到哪儿去的？”

我没说话，见这人连切口都不对，料定他身后没带人，可那一身功夫是做不了假的，定然是个江湖贼寇。不欲与他过多纠缠，正要唤伙计离开，忽觉身上轻了些许。伙计叫道：“岑公子，他偷你伞！”我猛然转身，却见那柄本在我背后的红伞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那人手上，他掂了掂，眯起眼，嘴一咂：“有点意思哈，里头也没藏暗器。我说你一镖师，身上带把伞干啥？”

我看着他，道：“还我。”

“你当我东西白拿的么，”他闻言不屑啧声，又挑衅似的晃了晃手中伞柄，那油纸被摇得沙沙响，这人表情跟着显出点儿得意，“给点好处就还，咋样。”

“还我。”我重复一遍。

他眉毛一抖：“我要不还呢？”

我拔出腰间长刀。

伙计早已跑回去搬救兵，他握着伞，动也不动，斜眼追着人望去，忽然阴恻恻一笑。我抓住这机会，足尖点地而起，提刀翻腕，寒芒横过，利刃掠起一阵罡风。草叶乘风翩跹，竟在此间织就一片叶影，只有铁刀探将出去，那本应没入人皮肉的刀尖却是空的。我心下一紧，猛地借力后跃，终究是晚了一步。

一柄伞影从翠绿的叶纱中探出来，顶端冰凉地抵上我下颌。

“呦，拉挂子就这点能耐？”那人凑近了些，张口就来，“也是遇上你爷爷我心情好，拿你点东西这事儿就算完了。这要换做别人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你看你那一车货还能剩下点儿全乎的不。”

那股淡淡的广藿香气味又萦绕上来，像是面容模糊缠人的鬼。我眉头一皱。如此频繁的味道，倒像是信香。所幸虽无遮掩，也并不浓郁，若是眼前这人的，倒也符合他嚣张气性。

似乎见我走神，他啧了一声，那伞尖挪到我脸边轻轻一拍。又轻轻往上一提，把斗笠给挑飞。额发没了拘束，随着春风散下来，我眼前豁然明朗。听见那人“哈”地笑一声，转眼斗笠已经到了他手里，而伞骨碌碌滚到我脚下。

这贼人把玩着手上东西，悠闲道：“要我说啊，小哥，你行走江湖——”此时，不远处又传来嘈杂声，是伙计带着人来了。他侧头望了眼，鼻子里出了一声，嘴也闭上了。

……竟是扭头就跑。

伙计们当下骂骂咧咧就要追，可我摸了摸身上东西都全着，又拦住他们：“押镖重要，别没追到人，连货都丢了。走吧，马都等烦了。”

他们垂头丧气地回去收拾东西，乌泱泱地从我身侧折返。我捡起地上的伞，循空气中残余的甘苦交织的淡香，抬眼望去。

那人连带一顶斗笠，己不见影踪。

天气阴沉，好似有雨要落。镖队行到峡谷之间，峭壁陡崖，泥士湿滑，地势凶险，狭窄山道仅容一马车宽通过，注定不是段好走的路。

“合吾——”伙计在前面扯起嗓子喊，山谷里荡出幽幽的回声。

这地方偏僻，走了一天一夜都没见到村子，一帮人都放松了警惕，快些翻过这座山，就能到镇子上客栈落脚，条件总归是要好些。我抱着噜噜坐在马车前假寐，听山风从耳侧穿过的低啸。车轮子不时碾过地上石块，狠很抖一下，我和噜噜也猛地晃一下。不知晃了多少次，它忽地在怀里扑起翅膀，我也睁开眼睛，听见路对面传来混乱人马声。

“岑公子，前头有人！”

伙计跑来和我低声汇报，又转到前面去，和那帮半路杀出的绿林人对切口，来回几句，许是没谈妥，又高声理论上了。一时人声吵杂，噜噜抖着翅膀慌忙往车舆里钻。我只好下车，绕到前面去，见着那匪群前凶神恶煞一身横肉、手提狼牙棒的匪首，说：“第一次过这梁子，不懂规矩，我赔个不是。还请朋友留下这一线儿让兄弟走吧。”

那莽汉掂了掂手头棒子，脸色稍缓，道：“少说这些个有的没的，看你也是个明白人，十两银子，到手了就放行。”

狮子大开口。我道：“手头没那么多。”

那贼寇见要不到钱，登时勃然变色，往地上猛啐一口，粗声骂道：“娘的，还敢和老子讲价，要么钱来，要么货留下！过俺们金虎帮的地界，是人是鬼，都得留下买路财！”

说着抄起那狼牙棒，他身后小弟叫唤起来，一时间刀剑摩擦声夹着污言秽语响成一片。伙计们也抄了家伙。看这架势是非打不可了。道旁便是危崖，摔下去定然粉身碎骨，倘若下起雨来，更是危机四伏。我低声嘱咐伙计留大部分人护住镖车，说罢抽出刀来，自己迎上前去。

“抢他们的东西！那姓兆的说了，这可是批红货！”

“杀！！”

到底是江湖草寇，虽仗着人多，声势浩大，但只要过两招就知真假。我踢断足踝撂倒一个，旋身又将一个踹飞，拿刀扑过来的几个，只在肚腹上串了道口子，便躺在地上唉呀叫唤，难以起身。剩下的一众贼人扑上来，推推搡搡，攻势混乱毫无章法，我掣刀格挡时，还见有两三个在混乱中被挤下悬崖的。缠得倒是紧，便也不再有放水的空间，我腕子一抖，刀影闪动，照着他们的弱点挨个击破，一时间惨叫遍野，鲜肉横飞，血到我脸上，是温热的。

须臾这群匪徒死的死伤的伤，地上已是横七竖八躺了一片。血一流，便有扰人的腥气扑鼻，闷闷堵着鼻腔，叫人不好调息。世间多是中庸之人，可难免也有体质特异的乾元或坤泽隐于其间，平日看不清真面目，到重伤时，光凭血味便能闻出来。如今只剩下那匪首，他想必闻不见，似无所觉，仍要酣战，带刺的铁棒挥舞着便朝我头上砸来，力道像是干钧沉铁般沉重。

我皱眉，被那股莫名的信香一扰，再加上身子疲乏，有些力不从心。接下他一招时，不曾留意，让棱刺割破了衣衫，在肩膀上留了伤。

“你他娘的倒是有几分功夫，”大汉哈哈一笑，扬起那带血的狼牙棒，浑然不顾弟兄们遭受重创，似已杀红了眼般吼道：“再来！”

无奈，我只得继续勉力应战。刀光剑影间锋刃与锤身相击阵阵铮鸣，刹那交过几招，地上业已发黑的血垢泼溅上新红，刃风从轻快趋向沉缓。

最终归于“噗嗤”一声。

我刺中对方腰腹，狼牙棒滑入血泊之中，匪首终于还是轰然跪地。

我将染了血的长刀用袖口一擦，见依旧锋利的寒芒中倒映的那张险庞，满是狼藉，再往下看，肩上早已染红半边，一直绵延到胸口的雪白领子，血腥气滚热扑鼻，伤口应该扯裂了，中间还在汩汩冒出新红。抬头一望，天色渐晚，远边沉闷地响起轰雷，蜻蜓低飞着从草尖掠过，要下大雨。若不加快脚程，天黑前就下山，只怕夜里会更危险。

“哈哈…”那匪首还在喘息，吐出一口血，“这刀法好啊…够利索…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我没理他，侧头招呼一下伙计，便回到马车上去。

快马加鞭赶路，傍晚的时候终于到了山下，天已经不复残阳如血的模样，反而是翳翳的云压下来，紧接着落起毛毛细雨。雷声一阵又一阵，热风不住地刮，找到客栈落脚时，那豆大雨点已然瓢泼起来，在鸭卵青的瓦当上敲出杂沓脆响，我身上方才干涸的血衣，又被淋得湿透了。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小二吆喝着过来牵马。

“住店。”我答，习惯性地将手往头顶一扣，只摸到湿漉漉的发，才想起斗笠已经让野猫给叼了。让小二送了条热毛巾过来擦了擦脸和身子，终于暖热些。不多时菜也上齐了，热腾腾冒着锅气油香，安置好货物的伙计们都喜洋洋地凑过来，一人一碗冒尖儿的大白米饭，围着桌子边吃边闲扯起家常来。

这趟镖的护送进度已经过半，难免都松懈不少，我张了张口，却是没说出什么提醒的话语来。

对于饭桌，我的记忆仍留存在深宅大院内的各式菜肴，画卷般铺开，式样繁盛，却不热闹。记忆最深的是一道清炒白菜。横卧在盘中，翡翠般可爱，口味清淡，曾是最合某人胃口的。也许这种东西入口真是无趣，但她曾向我说，人生无非悲欢离合，都在这一只碗内，团聚与欢愉，哪怕只是填饱肚子的饱足时刻，皆在一日三餐中。抛开生死，吃饭总是人最圆满的时刻。

稻谷浸满了雨水与阳光滋养蒸腾的活气，是大地粒粒分明的胚胎，终究要顺着食管滑回人的肚子里，使人更像人。听她说了，我便更习惯将眼睛留在饭碗里，细细尝过谷粒糙软的甜，慢慢学会如何成为一个人。

“巧了，”一个声音贴到我耳畔，“吃着呢？”

我撂下筷子猛然回头。广藿香气味浅淡，那抢了我斗笠的男人赫然站在身后，咧了咧嘴，很高兴似的露出一口白牙。斗笠就扣在他颈后，松松垮垮，笠沿斜着往上拱，拱得那头长发更乱糟了：“有缘啊小镖师，没成想还能在这儿碰见你。这一身血，看来这趟镖运得是不太舒心啊。”

“…”

见此人贼溜溜一笑，我想到什么，脸色一沉。

“是不是你给匪帮透了我们行踪？”

他耸了耸肩：“不是，小师傅，我他妈好心提醒你，怎么你过河拆桥，倒还疑上我了？”

“你别管，就说是不是。”

见我冷脸，他敛了笑，也不扯皮了，眉毛往下一耷，不耐烦道：“你这人真没劲。老子就是说了，又如何？”

“为什么这么做？”

“赚钱呗，”他手里上上下下抛着什么，竟是团泥巴，在那飞舞的指间採圆捏扁，慢慢显出个雏形，“我给他们透点儿江湖情报，这帮傻子也就信了—我哪儿知道他们水平这么次，连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镖师都能放跑。我还不如把情报卖给你呢，”说到这一顿，抬起手来往我鼻下一凑，掌心已多了一个戴着斗笠背着伞的小泥人，“咋样，你买不买？”我眉尖一皱，推开他的手：“不买，你也别再来阻挠镖队。”“你这人…”那人被我一推，许是面上挂不住，登时啧了一声，脸阴沉下来：“真是不识好货，想当年你爷爷我捏的泥人儿，要的人能从这儿排到京城去。算了，不要亏死你，改天儿兜里被打劫的摸空了记着别他妈哭。”

既然他泥人手艺如此有名，又为何要沦落到小偷小摸变卖情报为生，我没问出口，因肩部那蛰伏的新鲜伤口似乎又转醒了般，重新火辣辣剧痛起来，连额角都滚下一滴冷汗，只想赶紧打发了人回屋休息。欲要起身，却见那人鼻子动了动，嗅着空中气味，眸光机警如山猫一般，似乎察觉到什么，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

“流这么多血，你味道可得收好啊，小师傅。这地儿图谋不轨的坤泽可多着呢，一个比一个骚。这要是闻着你了，半夜撬你的锁、爬你的床，等你第二天起来，就被榨成空壳一具，连肉都不剩下喽.”

我凝视他，过了会笑笑：“没想到你还会关照别人这个，姓兆的？”说出这句话，便看见他眼珠子一颤。不知是因为我唤出他的真姓，还是别的。紧接着这人撇了撇嘴，将泥人往兜里一揣，斗笠一扯，道：“啧，三句话聊不出个屁来，不聊了。”

语毕，把斗笠往桌上一抛，刚好扣在我面前的饭碗上，然后看也不看，转身走了。

我发现钱袋丢失是在回房褪下血衫沐浴时。来回摸不到贴身盘缠，转身看到置于桌上静静卧着的斗笠，忽地想起那张嘲弄嬉笑的脸。我拿起斗笠，闻见那绛色上染着些特别的香味，才想起这也是刚从那人发间拨下不久的。

原来他还回斗笠便必然拿走什么，这次终于干回老本行。我思来想去，大概是在席间发怔那刻他便伺机动手，可恶无比。

我身上的大多数钱财被洗劫一空，噜噜窝在被褥上歪着头看我翻箱倒柜，似乎也顿觉危机所在，于是我不得不在忙碌间还腾出一只手来制止夜半三更的突兀鸡鸣。总归是翻出些剩余财物，不至于到地方前要饿着肚子，我把那些东西重新包起来，再次跨入业已凉尽的浴桶，身体被彻骨的冷水涤洗，胸腔中却因要找回那老荣追讨钱财而无比灼热，大抵那也是一种怒火。

或者当真如他所说，是闻见了坤泽后，这副身子的本性作祟。

洗浴完毕后，我向老板娘要了些金疮药，想了想，又加了几颗清心丸。

趁老板娘找药的工夫，我状似不经意提起那贼人的事，可她只道今夜早些时分看见那长发男人同一名白衣女相的男子离开客栈，并未在此留宿。外面大雨依旧瓢泼，人要此时外出，很难不遇见险情。我只道了谢，带着药回房，将伤口抹好，又吞了些清心丸。须臾，那晕眩感便不太重了，信香也稳定下来。困意上涌，我便吹了烛火，很快睡下。

第二日，暴雨更甚。听闻有些地区已然出现涝情，唯一的道路竟也被冲塌了。无奈，只得多留一阵。

第三日，暴雨照旧。

第四曰……

第五日早，我下楼用早餐，听见邻桌两名食客在讨论丢钱之事。高些的那个似赌酒似的仰头一气干了半碗豆浆，骂道：“他娘的，老子被这雨困了两天了，这狗屁地方房钱本来就贵，昨日夜里还被不知哪个狗娘养的偷了身上一贯铜钱。要我抓到这贼，定要将他手脚都剁了扔进河里喂鱼去！”矮些的左顾右盼一阵，又压低声音神秘道：“兄台，我看这小贼不是别人。你听闻了前几日在这镇子上卖艺的人不？一个有纹身的男的，长得面相就阴损，还有一个不男不女的，穿白袍，披着头纱，抱着把琴。那日他们搭台在上面卖艺，大家欢天喜地看完，回家一看，嘿，那钱袋子都让人给摸了！依小弟看啊，兄台你的钱就是让他们下的毒手。”

“草他妈的，小毛贼胆大包天，等老子逮到他们不把他们挨个扒了皮！”高些的那个一听怒了，一拳砸在桌子上，碗盘都晃了三晃，抖出些酒水来。末了一思量，又道：“不对，可我从未看过表演，这铜钱也是昨夜才丢的，又怎能确认是他二人？”

“因为他们还没离开这一带。”我道，“雨势这么大，很难离开。这二日他们困囿于此，定然还会作案，只要捉到马脚，一网打尽便是。”

那二人一惊，转过来看我。其中一人喜道：“少侠，你可有办法抓贼？”“办法谈不上，可以多留意些。”

食客喜上眉梢、连声道谢，邀我喝两盅酒，叫点小菜闲聊。我婉拒，用完白粥便起身离开。来到窗边，见那雨水像珠帘似的，颗粒连成线，珠线又织成玉帘，嘈嘈切切地砸在木窗棂上。从水雾中能觑见已化为一片泥泞的道路，隐约有混乱的足迹，又很快被湿泥噬尽。

雨总归是很好的掩饰。似天神的一场不公的易物。浮世的雨水太多了，满得都盈不住，将人与物搅和成一团烂泥。它带走的，却总是比留下的要多。

申时，天色稍霁。然而是夜，雨又大起来。雷轰得很响，窗外却有野猫叫春，撕心裂肺，扰人好眠。又有你来我往的喧闹人声，是楼下住客为了什么矛盾在吵。我从窗边望了一望，只看见红灯笼下映亮影影幢幢几个人，灯影摇动着，辨不清面目。须臾，传来桌椅拉动声和拳脚声，有人哀鸣。老板娘尖声叫骂。过了会儿又归于沉寂。

一股血腥味混着浓郁的香气，被雨水淋得潮湿又沉重，往上飘到窗边，似灯笼摇晃的流苏一般勾动人鼻尖。

是广藿香。

我攥了攥指，偏头向室内寻自己的长刀。它安静地倚在床头。我过去拿起刀，又走到门边。就在此刻，门板被人从外面砸了两下。

“……”

我看着那早已破旧褪色的木板，一时间没有应门。门板静了会儿，又更重而急地响了两声。我抽闸开门，抬刀逼至来人颈边。

“…哈哈，还以为你不敢开呢，真要这样老子可就踹门了。”

他站在门口，没有动，低低地笑起来。我的刀就架在他颈上，只要一偏头就能割出血痕。他的面容在屋内映来的烛光中明明灭灭，连带着眼下那颗痣都被映亮得好似朱砂。那双黑沉的眼睛从我身上移开，看了看室内的陈设，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尔后他舌尖在齿列上清脆一弹，又回归了没心没肺想撩闲的松快样。

“小师傅，不请我进去坐坐？”“你是哪位？”

他表情立时变了，瞪我一眼，几乎能从那目光中淬出不加掩饰的阴毒，可眼尾又晕红着，使他从阴晴不定的本性中再次暴露—我也能看出现今的他已经很虚弱。浑身湿透了，衣衫塌软地贴在皮肉上，披肩长发上黏连雨水和血污，浑身散发出夜晚的腥气，又与那浓烈的信香融合。脸上也满是血，几乎辨不清除了眼睛外的其他五官。许是气力耗尽或是筋骨疲软，他虽仍站在我刀下，却已微微地发抖，刃口处渗出一点朱红的血色。

我问他：“你杀人了？”

他啐了一声：“想啥呢……就揍了一顿，个个鬼哭狼嚎的，像老子杀了他全家一样。别磨叽了，快先让我进去的。”

他声音已经哑了。我蹙眉，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没有好到哪去。

面前这个坤泽处于雨露期。信香已经开始影响到我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