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陕北知青岁月：那些难忘的往事与遗憾

追寻幸福的家园之小小号

20世纪60至70年代，一场声势浩大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席卷全国，无数怀揣着理想与懵懂的城市青年，背上行囊奔赴偏远的农村，在黄土地上开启了一段特殊的人生旅程。

我便是其中一员，作为一名老知青，曾在陕北马家峪大队第二生产小队插队落户九年。

那段岁月里，有乡亲们的淳朴善良温暖人心，也有封建愚昩的阴影令人窒息。

如今再次回望，那些亲眼目睹的荒诞与遗憾，奋力促成的温暖与希望，依旧清晰地烙印在记忆深处。

我愿将这些往事诉诸笔端，既是对那段青春的缅怀，也想让更多人了解那个特殊年代里陕北农村的真实模样。

初入马家峪：插队生活的开启与日常点滴：

1969年1月中旬，寒风裹挟着黄土，吹在脸上剌骨的凉意。

我和同学们乘坐的卡车颠簸着驶入革命老区延安，最终停在了马家峪大队第二生产小队的村口。

眼前的景象远比想象中贫瘠：起伏的丘陵连绵不绝，纵横的沟壑如同大地皲裂的纹路光秃秃的山峁上看不到几棵绿植，贫穷勻落后仿佛凝固在每一寸土地上。

马队长是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陕北汉子，他带着乡亲们热情地迎接了我们。

第一顿接风晚宴，算是队里能拿出的最好伙食，玉米面和高梁面两掺的发面团子，口感粗糙却管饱；两半盆洋芋炖酸菜散发着淡淡的酸香，里面偶尔能看到几片菜㚈；旁边摆着半碗萝卜条咸菜和半小碗辣子酱，算是难得的调味。

最后，有人往炖菜里添了半桶水烧开，便成了我们的汤，水面上几乎看不到一丝油花。

这样的饭菜，让我们瞬间明白吗往后生活的艰辛。

我们的住外是几孔低矮破旧的土窑，推开肢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潮湿的土腥味扑面而来。

窑壁被常年的烟火熏得黑乎乎的，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仅有的一扇小窗透进微弱的光线，让窑内始终笼罩着一层昏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好在窑里能烧火，冰冷的土坑被烧热后，裹着厚厚的夜褥躺在上面，倒也能感受到几分暖意，成了我们在艰苦环境里为数不多的慰藉。

刚到马家峪时正值冬季农闲，山上没有农活可干，老乡们除了上山打柴，便是在家“猫冬。”

那一个月里，男知青们跟着乡亲们扛着镰刀，背着绳索，上山打了十几趟烧柴，每次回来都是满身尘土，累得倒头就睡。

我们几名女知青本也想跟着去，可马队长却摆手说：“打柴是男人的事，你们女娃娃家在家歇着就好。”

最终，我们只去大队参加了半天的开会学习，其余时间大多躲在土窑里取暖。

不过，这个冬天我们也并非一无所获。

队里有个叫秀玲的年轻婆姨，性恪爽朗又热心，见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姑娘啥也不会，便主动来教我们过日子的手艺。

烧火时如何控制柴火的火候，发面时怎样把握酵母的用量，熬糊糊炖菜时如何让食材更入味，切菜、切咸菜丝时怎样握才更安全……秀玲嫂子手把手地教，我们也学得格外认真。

只是我性子急，第一次学切菜就是不小心切破了手指，鲜血顺着指尖流下来，秀玲嫂子赶紧用布条帮我包扎，还笑着安慰我：“没事没事，刚开始学都这样，多练几次就热了”。

过了阴历正月十五，天气渐渐转暖，冻土开始融化 ，春耕备耕的号角也随之吹响。

马队长跟我们说，以前队里的婆姨和女子从不出山劳动，只有到了夏收或秋收的大忙时节，才会到场里帮忙打连枷，晒粮食；春耕时男人们往山上送粪，她们就在场院或牛棚里帮着装筐，装车，其余时间都在家烧火做饭、料理家务。

如今我们女知青来了，为了不让我们觉得孤单尴尬，他才动员队里的婆姨们一起出山劳动挣工分。

刚开始跟着婆姨女子们干活时，我们还挺新鲜。

年轻的姑娘们大多文静，很少说话，只是埋头干活；而那些已婚的婆姨们却格外活跃，嘴巴一刻也不闲着，时而大声说笑，时而互相打闹，热闹得过年一样。

我们听不懂她们说的陕北方言，只能跟着傻乐，后来才从男知青口中得知，她们聊的全是些诨话粗话，直白得让我们这些城里姑娘脸红心跳，就连旁边的年轻后生听了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目睹的封建愚昧事件：荒诞与无奈的现实：

在马家峪待的时间久了我们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节奏，却也开始见识到隐藏在淳朴之下的封建愚昩，那些荒诞的事情，一次次冲击着我们的认知。

1970年夏天，麦浪翻滚着铺满田野，金灿灿的麦子预示着丰收，也让我们迎来了插队后的第一个麦收季。

每天天不亮，我们就跟着乡亲们下地拔麦子，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汗水顺着脸颊往下趟，浸湿了衣衫，手上也被麦芒扎得满是小红点，又疼又痒。

好不容易盼到歇响，大家都瘫坐在田埂上喘气，可一场闹剧却突然上演。

一位三十多岁的婆姨跟村里一个刚结婚不久的年轻男人开玩笑，言语间满是调侃。

那男子年轻气盛，忍不住回了几句嘴，没想到这一下竟惹恼了婆姨们。

只见几个婆姨相视一眼，突然一哄而上，不由分说就把那男子按倒在地。

男子猝不及防，挣扎间，婆姨们竟伸手扒下了他的裤子，露出了屁股。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有的则尴尬地别过脸，那男子又羞又气，涨红了脸，直到连连说好话求饶，婆姨们才笑着松开手。

此后好几天，那男子都像犯了错的孩子，灰溜溜地躲着人，再也不敢跟婆姨们开玩笑。

我们女知青看着这一幕，既觉得荒诞，又感到脸红耳热，实在无法理解这种粗放又肆无忌惮的行为。

同年秋天，一场更令人揪心事情发生了。

一天中午收工回家，走在田埂上时，前面突然传来争吵声。

我们跑过去一看，只见几名婆姨正围着桂珍嫂子推搡辱骂，嘴里还嚷嚷着：“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竟然敢偷汉子！”桂珍嫂子本就性格老实，面对众人的围攻，显得手足无措只能不停地辬解：“我没有，你们别冤枉啊！”可她的声音在婆姨们的指责中显得那么微弱。

很快，有人动了手，桂珍嫂子躲闪不及，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也破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桂珍嫂子的命很苦。

她结婚没几年，丈夫上山打柴时不小心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哨洞里，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落下残疾，成了瘸子。

队里照顾他，安排他到牲口棚当饲养员，一天记七分工，勉强能维持生计。

自从丈夫残疾后，村里就开始有闲话流传，说桂珍嫂子年轻漂亮，耐不住寂寞，跟别的男人有染。

可这些传言毫无根据，别说我们知青，就连马队长也说不清楚事情的真假。

可在那个年代，“作风问题”对女人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一旦被贴上这样的标签，就会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从那以后，桂珍嫂子像变了一个人。

以前她见了我们还会笑着打招呼，可如今总是低着头，躲着人走，几乎没再听她说过一句话。

我们心里都很同情她，也觉得她不像是那样的人，可没有证据能证明她的清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婆姨们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却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无力感至今想起仍让人心疼。

到了1971年夏天，又一桩因封建思想引发的悲剧，让我们深感惋惜。

队里的年轻后生刘春生，为人淳朴善良，干活也格外勤快，而村里的姑娘赵兰花，长得清秀文静，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互相有好感。

那段时间，经常能看到他们收工时并肩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画面温馨又美好。

可没过多久，婆姨们就开始嚼舌根，说他们在谈恋爱，甚至添油加地说看到他们拉手、亲嘴。

消息很快传到了赵兰花父亲的耳朵里。

赵大叔平日里是个挺和善的人，可在这件事上却格外固执。

一天上午，我们正在地里干活，赵大叔突然怒气冲冲地闯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刘春生。

他二话不说，抄起地上的老镢头就上冲了过去，朝着刘春生的后背狠狠砸了一下。

刘春生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赵大叔还不解气，又上前揣了一脚，恶狠狠地说：“你小子再和俺家兰花胡骚情，看俺不打断你的狗腿！”刘春生疼得龇牙咧嘴，却也不敢反抗，只能爬起来，忍着疼痛撒腿就跑。

我们几名女知青实在看不下去了，觉得刘春生和赵兰花郎才女貌，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错。

当天收工后，我们结伴去了赵大叔家，想劝劝他。

可没等我们把话说完，赵大叔就火冒三丈，指着我们的鼻子骂道：“狗屁恋爱？不托媒人说媒，私自来往，这就是丢人的脸面！”说完，他直接把我们推出了家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们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传来的摔东西声，既无奈又气愤，没想到封建婚姻观念在他心里竟根深蒂固到如此地㱑。

后来，赵兰花在家人的安排下，和山后陈家沟大队的一名后生订了婚

我们谁也不知道那个后生的人品如何、长相怎样，只知道刘春生得知消息后，一个人在山上坐了整整一夜。

曾经开朗的他，变得沉默寡言，干活时也总是心不在焉。一对本该幸福的有情人，就这样被封建思想拆散，劳燕分飞，成了我们心中难以磨灭的遗憾。

打破封建束缚：促成姻缘与后续后思

时间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中悄然流逝，转眼到了1977年秋天。

此时的马家峪二队，只剩下我们五名北京知青，两名女生和三名男生。

其它同学有的被招工进城，有的被推荐为工农大学生，还有的抽调到县里当了干部。

就在这个炎热的初秋，队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也让我有机会打破封建束缚，促成了一桩好姻缘。

那天中午，太阳丛辣辣地灸烤着大地，我们收工回家路过寡妇杨秀英家的土窑时，看到光棍张石正挑着水桶进了院子。

张石正为人老实本分，杨秀英守寡多年，没有孩子，两人年龄相仿，张石正平日里经常帮杨秀英挑水、干重活，乡亲们对此也见怪不怪。

可谁也没有想到，没过多久，两名民兵就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杨秀英家，随后便把五花大绑的张石正押了出来，嘴里还嚷嚷着：“抓流䇇！他跟杨秀英乱搞男女关系！”

我们正看得发愣，杨秀英已被乡亲们从井里拉了上来，浑身湿透，额头上磕出了一大片淤青，万幸的是还有呼吸。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抬回家，又是喂姜汤又是擦身体，折腾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缓过劲来。

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杨秀英，又想到被押往大队部的张石正，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一个是未婚的光㭿，一个是守寡的女人，互相帮扶，心生好感，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怎么就成了“乱搞男女关系？”我觉得这件事不能在袖手旁观，于是先去了杨秀英家。

她见我来了，忍不住哭了起来，哽咽着说：“妹子，俺守寡这么多年，一个人过日子太难了。

石正兄弟心眼好，经常帮俺，俺心里是喜欢他的，他也愿意跟俺一起过。

可俺一想到自己是寡妇，就怕乡亲们笑话，现在出了这种事，俺真的没脸活了……”

听了杨秀英的话，我更坚定了要帮他们的决心。

随后，我找到了一起插队的同学王艳玲，跟她说明了情况，她也很支持我。

我们一起去了大队部，找到了马书记。

一见到他，我就忍不住质问：“马书记，张石正大哥未婚，秀英嫂子守寡，他们两个有情有意，想在一起过日子，这既不违法也不犯罪，凭什么要绑了张石正大哥？还把秀英嫂子逼得跳井？”

马书记被我问得一愣，皱着眉头说：“胡㥌！这是败坏风气的事，怎么能不管？”我接着说：“马书记，什么是败坏风气？两个人真心相爱，想组建家庭，好好过日子，这才是正经事！难道就因为秀英嫂子是寡妇，他们就不能追求幸福了吗？”或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马书记沉默了片刻，没再反驳，而是带着我们去了关押张石正的屋子。

当时，民兵连长正在对着张石正打骂，还说要把他送到公社去接受处分，两名民兵则牵着捆绑张石正的绳子，死死地盯着他。

马书记走过去，厉声说道：“住手！”随后，他亲自解开了张石正身上的绳子，问道：“石正，你老实说，是不是真心想娶杨秀英？”张石正喘着粗气，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俺这辈子就想跟秀英过日子！”

就这样，一场风波平息了，张石正和杨秀英的婚事也终于得到了认可。

没过多久，他们就领取了结婚证，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结婚那天，张石正穿着一身新衣服，牵着同样打扮得干干净净的杨秀英，来到了我面前。

两人对着我深深的鞠了一躬，哽咽着说：“妹子，谢谢你，要是没有你，俺们俩这辈子都别想在一起。”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帮助他们后的欣慰，也有对之前那些遗憾的感概。

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我心里又燃起了求学的希望。

我白天跟着乡亲们干活，晚上就躲在土窑里，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复习功课。

功夫不负有心人，1978年夏天，我考上了一所师范学校，终于要离开生活了九年的马家峪，重返校园。

离开的前两天，我特意找到了马书记，跟他说起了桂珍嫂子的事。

我告诉他，桂珍嫂子是疲冤枉的，这么多年她受了太多委屈，希望能为桂珍嫂子主持公道，让那些造谣的人不要再污蔑她。

我还以䂏青的身份担保：“马书记，俺们在马家峪待了这么这年，桂珍嫂子是什么样的人，俺们都看在眼里，她绝对不是那种人，她是个受害啊！”马书记点了点头，答应会去调查处理。

多年后，我因为工作原因，再次回到了马家峪。

村子里的变化很大，土窑变成了砖瓦房，泥泞的小路也修成了水泥路，乡亲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大家见到我，都热情地打招呼，很多人还能叫出我的名字。

张石正和杨秀英也老了，他们的孩子已经考上了大学，见到我时，张石正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妹子，俺和你嫂子这辈子都记着你的好，要不是你，俺们也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马家峪，回忆起当年的插队生活，我心里感慨万千。

在那里的九年，我见证了贫穷与落后，也目睹了封建愚昧带来的悲剧，桂珍嫂子的冤屈，刘春生与赵兰花的遗憾，至今仍让我感到自责。

如果当时我们能更早地站出来，能更坚定地对抗那些封建思想、或许就能避免这些遗憾。

不过，好在我促成了张石正和杨秀英的姻缘，给那段苦涩的岁月增添了一丝温暖。

如今，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陕北农村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那些封建愚昧的观念也渐渐被文明与开放取代。

可那段知青岁月，那些难忘的人和事，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它让我懂得了生活的艰辛，也上我更加珍惜当下的幸福。

我想，我们都应该铭记历史，从过去的经历中汲取教训，用更加包容，开放的心态去面对生活，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让那些因封建愚昧造成的遗憾，永远不再重演。

——摩羯莫别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