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寄怀

徐剑

细雨初霁，我踱步小区的花园。园中花草经了雨洗，皆鲜洁有致。我本无所求，只是闲逛，却于墙角处瞥见几株紫蓝色的桔梗花，不由得驻足。

这花我是认得的，年轻时教书，常在课本上见其名，却鲜有亲见。花有五瓣，齐齐整整地围作钟形，颜色是那种不卑不亢的紫蓝，既不自炫，亦不自卑。花瓣上犹带雨珠，日光斜射过来，竟映出些许虹彩，恍若美人垂泪。

我俯身细观，见其茎干挺直，不蔓不枝，独自撑起一朵孤傲的花。叶作披针形，边缘有细锯齿，排列得极是齐整。这般形貌，倒使我想起教室中那些端坐的学生们，背脊挺得笔直，眼里闪着渴求知识的光。

桔梗又名“僧冠花”，因其花形似古时僧人之冠。我想，这花既有僧家的清寂，又有学者的庄重，竟是将出世与入世融于一身了。它的根可入药，能宣肺利咽，我这教了四十年书的人，喉咙常觉不适，对此格外有些亲切之感。

花开花落自有其时。桔梗花期在夏秋之交，不争春色，不惧秋寒，只是按着自己的节律静静地开。这何尝不像我们教书之人？不必张扬，不必喧哗，只在适当的时节，做应当做的事。一届届学生毕业离去，我们仍守在原地，等待下一批稚嫩的面孔。

记得教书时，曾教过“桔梗”二字的写法。有学生问：“老师，这花是什么样子？”我那时只能凭书上的图画描述。如今退休了，倒有了亲眼见它的闲暇。人生之事，往往如此，忙时求不得，闲时不期而遇。

雨珠自花瓣滚落，渗入泥土。我想起教室里的黑板擦，粉笔灰纷纷扬扬地落定，知识却留在了学生心里。这桔梗花开花谢，看似无痕，其实它的根在土里一年年地深扎，它的种子随风远播，来年又在别处生出新株。

夕阳西下，我转身离去。桔梗花在微风中轻轻点头，仿佛与我作别。我们都是世间过客，它开它的花，我教我的书，各尽本分，各守其时，如此便好。

花不言，自有清香；师不语，亦有传承。天地间的大美，原就在这无声无息之中流转不息。

正是：

讲台数载育芬芳，

今对桔梗意未央。

紫瓣如笺书岁月，

青茎似笔写沧桑。

曾将心血浇桃李，

今把情怀寄草香。

纵使芳华随岁老，

犹存清韵照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