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嚣里拾得心安

天天

抵达新疆的第十三天，初到时的兴奋早已被漫长旅途磨成了疲惫。记得刚下飞机时，看戈壁的日落都觉得震撼，追着赛里木湖的湖水跑了半公里，如今却连拉开酒店窗帘的力气都欠奉——双脚像灌了铅，眼皮沉得抬不起来，连带着心情也跟着蔫了。更添堵的是，这几天跟风买的股票，完全没按预想的走势来，红绿数字在手机屏幕上跳得人心烦：涨一点就暗自窃喜，盘算着能赚多少；跌下来又瞬间心慌，懊恼自己没能及时抛售。本想靠旅途冲淡的焦虑，反倒被这点点得失缠得更紧，明明知道短期波动算不得什么，却偏被这眼前的盈亏牵着走，心态早早就失了衡。

浮躁感如暑气般挥之不去，索性把自己摔进酒店的被褥里，任窗帘隔绝窗外的天光，连这座城市的风，都懒得去碰。满脑子都是股票的涨跌，一会儿怪自己贪心，没在高点卖出；一会儿又怕继续下跌，想割肉却又不甘心。“出来是看风景的，不是躲在屋里跟这点儿得失较劲的。”姐姐推门进来时，语气里带着不容分说的坚定，伸手就扯我的胳膊，“走，带你去喀什古城，让你看看什么叫‘过日子’，不是盯着屏幕算计那点涨跌的得失。”拗不过她的执着，我拖着一身疲惫与因得失失衡的烦躁，半推半就地起身，跟着她走进了古城的街巷。

刚踏入古城时，心头因得失而起的焦躁和身体的疲惫还未褪去，看石板路上的光影只觉得晃眼，听巷口商贩的吆喝也只剩嘈杂。手里的手机忍不住点开股票软件，看到数字又跌了些，刚压下去的烦躁又冒了上来，连脚下的石板路都像是在跟着晃动。可走着走着，脚步竟不自觉慢了下来。那些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石板，每一道凹痕都像是时光留下的安抚；两侧土黄色的建筑上，木雕的花窗透着生活的温度，晾在屋檐下的花布随风轻摆，像在与过往的行人打招呼。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落在肩头时，竟带着一丝久违的暖意——原来这座古城，藏着能让人心静下来的魔力，连因得失纠结而紧绷的神经，都似被这暖意悄悄熨平了些。

姐姐拉着我走进一家挂着老木牌的百年茶馆，推门的瞬间，茶香混着烤包子的麦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心头因得失算计带来的滞闷。找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她点了两杯当地的药茶，琥珀色的茶汤里浮着几片草药，初入口时带着淡淡的苦，咽下去后，喉咙里却泛起清甜。茶馆里很热闹，却不嘈杂：老人们围坐在桌旁，用带着乡音的语调聊着天，手里的茶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角落的乐师拨动着弹布尔，悠扬的曲子顺着空气流淌；几位身着民族服饰的老人，随着节奏起身起舞，他们的脚步轻盈，手臂舒展，脸上的笑容坦荡又热烈，仿佛将生活里的所有美好，都融进了这一曲一舞中。

我捧着茶碗，看着眼前的景象，旅途的疲惫在暖茶与笑声中渐渐消散，那些关于股票涨跌的点点得失，竟也在不知不觉中淡了。明明几小时前还在为那点数字患得患失，此刻却觉得，人真正需要的，不是屏幕上浮动的、牵动心态的得失，而是这样真切的生活气息——是茶香里的回甘，是曲子里的悠然，是舞者眼里的热爱。姐姐笑着说：“你看，日子不是用来算计这点输赢得失的，是用来感受的。”那一刻，我忽然懂了她拉我来这里的用意，也为自己因点点得失就失衡的模样感到可笑。

晚上，我们去看了《遇见喀什》。当舞台灯光亮起，几代人守护《十二木卡姆》的故事缓缓展开时，我的心被深深触动了。从古时乐师踏遍戈壁收集零散曲调，到如今艺人坚守舞台传承技艺，这支承载着维吾尔族文化的乐曲，历经百年风雨，却始终保持着鲜活的生命力。舞台上，乐师指尖的萨塔尔奏响悠长的旋律，舞者的裙摆随着节奏飞扬，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动作，都藏着对文化的敬畏与执着，他们坚守的，是远比眼前得失更长远的意义。

这哪里只是一场演出？这是一群人用一生的时光，对抗着遗忘与流逝，不计较一时得失，只坚守心中的热爱。对比之下，我为短期股票波动这点点得失而焦虑、为旅途疲惫而消沉的模样，显得如此狭隘。股票的涨跌是一时的得失，旅途的疲惫是暂时的状态，可生活里真正珍贵的，是像守护《十二木卡姆》那样，去坚持值得的事，去感受真实的美好，而不是被眼前的点点得失困住，让心态反复失衡。就像这座古城，它不追逐外界的喧嚣，不纠结一时的得失，只是安静地守着自己的节奏，却让每一个走进它的人，都能找到内心的安定。

走出剧场时，夜色已笼罩古城，巷子里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映着行人的笑脸。我下意识抬头，忽然看见一只五彩的热气球悬在古城上空，像被晚风轻轻托起的巨型灯笼，篮筐里的灯光与街巷的灯火交相辉映，在墨色的天幕下晕开温柔的光。它们不疾不徐地飘着，时而掠过土黄色的屋顶，时而伴着远处传来的弹布尔声轻轻晃动，像是在为这座古城的夜晚，添了一抹不慌不忙的期待，也像是在告诉我，别被眼前的点点得失绊住，生活该有更从容的姿态。

那一刻，旅途的疲惫彻底消散，因股票涨跌那点点得失带来的烦忧也成了过眼云烟。我忽然明白，姐姐带我来的不只是喀什古城，更是一场与自己的和解——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不必为一时的点点得失患得患失，不必为旅途的疲惫困住脚步。与其在浮躁中为得失失衡内耗，不如像古城那样沉下心来感受当下，像守护文化的艺人那样坚持心中热爱，更像这空中的热气球，带着对生活的热忱，不慌不忙地，向着光亮处慢慢走。至于那些无法掌控的点点得失，就随它去吧，毕竟抬头时，总有这样温柔的风景，在不经意间治愈所有因得失而起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