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逐霜鬓（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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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逐霜鬓

吕剑锋

我这辈子，都在与人间风浪短兵相接。六十载春秋转瞬即过，警服的藏青色，早已融进我的骨血里。原以为将近花甲之年，该能波澜不惊地看潮起潮落，却没料到，2023年以来那段日子，硬是把风霜雨雪全堆上了我的鬓角眉梢。

那是段连呼吸都裹着雁门塞外寒气的日子。新冠疫情余波未散，朔州的春天还带着料峭冷意，我依旧在岗位上奔忙。身后是刚从冬寒里苏醒的古城，眼前是往来穿梭的人影。风从雁门关那头刮来，掠过脸颊时还带着几分凛冽。夜里值班，霜气凝在警徽上，又渗进衣领，冻得人指尖发僵。可真正扎疼胸膛的，是腊月廿九父亲走了的噩耗！时值大寒，天气正冽，老家的门楣上眼看就要贴春联，父亲却再也等不到我交班回家的脚步声了。

守岗不能尽孝，是穿这身制服最沉重的代价。那些清冷的凌晨，我望着朔城星星点点的灯火，眼眶总被塞北的风吹得发酸。大概就是从那时起，身体悄悄亮起了红灯：血糖仪上的数字一路飙升，体重却跟着往下掉。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陷，头顶上那绺白发愈发扎眼，像极了塞北风雪中冻住的一弯冷月亮。 直到2024年9月，我躺在山西医科大学第一医院的手术台上，麻药推进去的那一刻，昏昏沉沉地想：这辈子从没低过头，难道真要向这场病认输？

术后恢复的日子，是伴着朔州秋天的蝉鸣慢慢熬过来的。起初连起身都得扶着墙，从窗口望出去，晋北的日头明晃晃的，晒得人头晕，心里头满是烦躁……。当了一辈子警察，啥时候受过这般“闲罪”？可日子一天天过，倒也品出了别样滋味。清晨能听见楼下孩子的嬉闹声此起彼伏，黄昏能看见晚霞为烽火台旧址晕上一层暖色调；妻子熬的小米粥冒着热气，喝下去，暖意从胃里漫到四肢百骸。

秋风渐起时，我已能独自在小区里慢慢走。踩着地上枯黄的树叶，脚下沙沙响，像在跟大地轻声说话。某天清晨，同事在小区碰到我，突然说：“你头上那绺白头发，颜色好像浅了些。”我回家凑到镜子前仔细看，还真是——那弯“冷月亮”边缘，钻出新的黑茸毛，像秋田里刚破土的秧苗，怯生生的，却带着股犟劲。

入冬后的阴历十月廿九，母亲也永远离开了我们。我回老家，攥着她生前缝补的旧棉袄，坐在窗前愣了很久。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冬的冷，可心里头却没像失去父亲时那样慌。大概是熬过了一场大病，更懂了生死里的牵挂，也更惜了眼前的安稳。第一场雪落下时，我的头发已黑得快把白发遮住了。某天理发，理发师盯着我看了半天，惊叹道：“你这哪像做过大手术的人？鬓角比我这小伙子的还黑！”我听了忍不住笑，哪有什么“返老还童”？不过是熬过了最冷的夜，才品得出暖粥的香甜；跨过了最难的坎，才看得见云开月明。从前总觉得，警察就得像塞上的胡杨，咬着牙在风里立着；如今才懂，真正的硬气，从不是跟生活硬碰硬，而是咽了苦涩、扛了痛苦后，心里那团火还没灭，等着春风再吹过雁门关。

朔州的晨曦里，警徽依旧闪着庄严的光，就像我多年来守岗的信念，从没动摇过。回首过往，那些在岗位上熬过来的日夜，不管是市井的喧闹还是夜色的苍茫，每一步巡逻都是对平安的丈量。或许汗水浸透过衣裳，或许疲惫压透过肩头，但守护的心从没彷徨过。

如今镜子里的鬓发，黑的多了，白的少了，那弯“冷月亮”早变成了一抹“暖月牙”。走过人生六十多个四季，经过人世的重重风霜，我终于明白：生命里从没有凭空来的奇迹，只有熬过去的寒冬、挺过去的深夜！

于2025年9月14日星期日



作者简介

吕剑锋，男，山西怀仁人，中共党员，笔名静土，网名一方静土，系中华诗词学会、中国诗词研究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山西诗词学会会员。现任朔州市诗词学会副秘书长，朔州市楹联学会理事。作品散见各级报刊、诗集以及《人民日报》《新华在线网》《诗词月刊》等网络微刊，偶有获奖。书法、摄影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