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钱

高原

一九九三年下半学期，是我在江边小学任教的最后一个学期。因为天生桥水电站筑坝成功之后，水位升高，江边小学在淹没区之内。当地村民们在政府部门统一规划下，陆陆续续开始搬迁。我和学校的老师们，办完学生们的转学手续之后，就回家休息，准备重新寻找新的工作。

十月的一天，我到镇上赶集，街道上好热闹呀，到处都拥拥挤挤的。我到农贸市场买了几斤柑橘，几斤石榴，几个饵块粑，还有妈妈喜欢吃的糯米糍粑，又到茶叶店买了一斤茉莉花茶，小背篓装满了，准备回家了。

刚从农贸市场出来，看见一个专门卖柴火炉的摊位前，围着好多人在看柴火炉。我驻足看了一下，发现一个熟悉的老大爷，他就是半坡村民组的宋大爷。因为他的孙女之前在江边小学读书，我做家访的时候，去过他家。

宋大爷家特别的困难，自从儿子和媳妇到广东打工之后，两个老人就在家里种几亩薄地，带着两个孙子，小孙子没有读书，大孙子在江边小学读三年级。那天我和王老师来到他家，已经四点过钟了，刚好肚子有一点饿，宋大爷家老两口，煨了好多大红薯和芋头给我们吃，临走的时候，又摘了一大袋黄花梨送给我们，所以，对宋大爷印象特别深。

宋大爷正在和卖柴火炉的老板讨价还价。柴火炉老板说：“这新式柴火炉，五百六十元已经是保底价了，不能再少了！”宋大爷又非常想买，可身上只有四百六十元，正好开拖拉机的王哥今天上街来，说好帮他带东西。宋大爷家到镇上有十多公里，错过王哥给他带东西的机会，以后想来买，就没那么方便了。

看见宋大爷又想买又无奈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心酸，感到不是滋味。我急忙拔开人群，来到宋大爷身边，拿出一百元钱递给宋大爷，对宋大爷说：“宋大爷！我帮你添一点，买下来吧！”宋大爷喜出望外地说：“高老师！怎么好意思要你钱呢，这样吧，算我借你的，以后一定还你！”我说：“宋大爷！这一点钱，就不用你还了！”我转身走后，宋大爷一直念叨着：“这钱一定要还的！”

后来，我联系到广东惠州那边的工作，就到惠州去上班了。这一去就是三年多，三年之后的十月，我回到老家办一些相关证明材料。这一天又逢赶集，到邮电所取好快件后，准备到农贸市场看看有什么需要买的，刚到市场边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就朝我走来，远远叫我：“高老师，好久不见呀！”我定睛一看，是宋大爷，我惊喜地喊道：“宋大爷，身体可好呀！”宋大爷高兴地说：“好着呢！”

宋大爷问了一些我在什么地方工作的事，我都告诉了宋大爷，宋大爷在卖黄花梨，我说：“宋大爷，你慢慢卖吧，卖完早一点回家！”

我到市场里面买了一些东西出来，看见宋大爷还在那里，心想，宋大爷肯定饿了，就买了一大碗凉卷粉打包好，送给宋大爷吃，宋大爷推说不饿，我说：“宋大爷，你回家还远着呢，先吃一点垫垫底！”宋大爷这才接过凉卷粉。

宋大爷从箩筐里拿出一小袋黄花梨，可能有好几斤，对我说：“高老师，今天的卖完了，剩下这几个，你拿回去给家人们尝尝！”我正准备掏钱给宋大爷，宋大爷笑着说：“高老师，如果你拿钱，就见外了！”我只好收下黄花梨，对宋大爷说：“宋大爷，你早一点回家吧，多保重身体！”

我回家之后，晚上月光特别的明亮，妈妈炒好花生和葵花籽，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赏月亮，吃花生，阿芬把黄花梨拿出来倒进盆子里，准备洗干净削来吃。突然，倒出来一个小塑料袋，打开一看，是一叠钱，都是十元的票面，数了一下，刚好一百元。

阿芬惊㤉地说：“是不是卖黄花梨的大爷把钱放在里面，忘记拿出来，得还给人家呀！”我一下明白了，就把三年前拿一百元钱帮宋大爷买柴火炉的事，讲给妈妈，阿芬，还有孩子们听。原来，宋大爷用这种方式把钱还给我。

我们一家人感慨万千，多么朴实善良的宋大爷，明明不要你还了，你为什么要还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