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列行过岁月长(致所有保国铁矿六零后)

金刀

<p class="ql-block">我们,六零后的我们,来自四面八方。有北国风沙雕刻的刚毅,南疆烟雨滋养的柔情;东海波涛涤荡的豁达,西域旷野孕育的苍茫——地域在我们身上刻下不同的烙印,乡音在唇齿间留下迥异的韵律。却不知怎地,竟排成了队伍,唱起了同一支歌,走到了一处。</p><p class="ql-block">起初是少年时。队伍尚不齐整,有人跑前,有人落后。童年经历殊异,有的在田埂上追逐蜻蜓,有的在巷弄里弹拨玻璃珠,有的则伏在窗前提笔描红。然而队伍终究是成了形,歌声也由参差渐趋和谐。那歌声里有懵懂,有憧憬,有不识愁滋味的清亮。</p><p class="ql-block">继而入了青年。队伍行进加快,歌声亦转昂扬。我们一道读书、工作、成家,在相似的年纪做相似的事。有人嗓门洪亮,领唱在前;有人低声附和,紧随其后。看似整齐划一,实则各怀心事。有人在歌声中藏了失意,有人在队列里掩着伤痛,但步伐不曾停歇。队伍浩浩荡荡,向前,总是向前。</p><p class="ql-block">盛年之时,队列最为鼎盛,歌声最为雄壮。我们或许在不同的行业、不同的城市,却仍被无形的纽带系在一起,共鸣着同一曲调。然而也是此时,队列中开始有了空缺。先是有人悄然离去,去了遥远的异国他乡,音信渐稀,歌声亦远。后来,更有人永远地沉默了下来——疾病、意外、乃至生命的自然枯竭,开始收割我们的行列。</p><p class="ql-block">每一次空缺出现,队伍都会默然片刻,继而以更沉的歌声填补那虚空。我们学会了在歌唱中吞咽泪水,在行进中抚平创伤。</p><p class="ql-block">如今渐入老年,队列已不复昔日齐整,歌声也染了沙哑。我们依旧排着队,唱着歌,向着共同的终点行去。只是这队伍愈发稀疏,这歌声愈发苍凉。先行的魂魄,据说是要去土地庙登记,而后踏上黄泉路。那路上有恶狗岭需谨慎而过,有金鸡山需俯首而行,有野鬼村需默然穿行——这些关卡名目,自幼便听老人讲述,如今想来,竟不觉可怖,反生几分亲切。</p><p class="ql-block">至望乡台,总要回望一眼吧。望见故乡山水是否依旧?望见家中灯火可还明亮?望见队列中尚在行进的旧友,可会落下泪来?最终一切思量、一切眷恋、一切喜悲,都要在一碗孟婆汤中饮尽。饮罢前尘尽忘,步入轮回,开启新的路程。</p><p class="ql-block">六零后的我们,从不同的起点出发,排着队唱着歌,走过数十年风雨晴晦。队列在时间的风中渐渐消散,歌声在岁月的河里慢慢沉没。然而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我们曾经同行,曾经同声,曾经在浩瀚宇宙中相互照亮过彼此的生命。</p><p class="ql-block">而今队列行将散乱,歌声渐趋微弱。我看见前方有光,听见彼岸有新声响起——那是另一支队伍正在成形,另一首歌正在起调。</p><p class="ql-block">生命如是,循环不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