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之思

东升嘉措

　　人在岭南，每到佛山，常闻顺德、南海人自报家门，声调里颇有几分铿锵，面上亦浮泛着些微光采。他们道是“顺德人”、“南海人”，基本不提“佛山”二字。初闻颇觉诧异，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顺德、南海两地的经济实力远胜于佛山所在的禅城区，自称佛山人，反倒像是自降了身份。这倒颇有意思。难怪佛山是全国唯一车牌字母三个以上的地级市，佛山粤E，顺德粤X，南海粤Y。

北方人则不然。我见许多来自地市下属县区之人，在外必先报上所属地市的名号，仿佛县区之名不足挂齿，非借上司之名不能显其威风。就像老家晋城下属的县级市高平一样，虽然GDP领先全市，但高平人出门总是说自己是晋城人，感觉倍有面子，因为晋城名字更高于高平县级市一级，地方经济在他们眼里放佛与自己无关，都是政府的事，他们循规蹈矩，依着命名大小的规定，不越雷池半步。这般行径，自然是极讲政治的，出去报名更显豪气和大气，因为可以让人知道是从大城市来的，北方人向来如此，凡事必先揣摩政治风向，言谈举止间总要显出几分“政治正确”来，君不见北方行政单位和企业的牌匾，从省名到县名，一应俱全。

北方人与生俱来好像就有规矩的先天性，南方人的天赋总是具备契约精神和灵活性。

南北相较，便显出思维模式的差异来。北方人讲政治，南方人讲经济，这似乎是自古以来便有的分野。北方历来是政治中心，天子脚下，百官云集，人们习惯了仰观天象，俯察朝政，言必称国家大事。南方则不然，滨海水土，商贾云集，人们更关心的是货殖利润，是买卖盈亏，是实实在在的银钱往来。

政治永远掌握在北方人手里，这话或许有些绝对，却不无道理。北方人善于周旋于官场，精于权谋算计，他们的目光总是向上看的，望向那巍峨的宫阙，望向那权力的巅峰。而南方人呢，他们的目光却是向下的，望向土地，望向市场，望向手中的算盘和账本。他们埋头大干，发财赚钱，不问政治风云变幻，只求自家生意兴隆。

北方人讲排场大气，南方人讲实惠经济，所以北方街道上跑的都是奔驰、宝马等名气大的车，南方街道大都是省油经济的日系车。

这倒使我想起了古时的一则轶事。说是北方某官员南下巡查，见一商贾正埋头算账，便问：“可知朝中近日有何大事？”那商贾头也不抬，只道：“不知。只知今日米价涨了三文。”官员愕然，摇头叹息而去。南方人便是如此，他们对于朝政更迭、官员升迁的兴趣，远不如对市场行情、物价涨跌来得浓厚。

顺德人、南海人以本地自豪，不称佛山人，正是这种思维的体现。他们看重的是经济实力，是实实在在的发展成就，而非行政级别的高低。在他们眼中，经济强才是真的强，至于行政上的隶属关系，反倒不那么重要了。这种思维，在北方人看来或许有些“不讲政治”，但在南方人看来，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南北思维之别，其实无所谓孰优孰劣。政治与经济，本就是社会运行的两个轮子，缺一不可。北方人讲政治，确保了社会的稳定与秩序；南方人讲经济，推动了社会的繁荣与发展。二者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这个复杂而有趣的国家。

北方街头常见红色政治标语，南方街头大多是立马暴富的讨喜头招牌。

只是，每当听到顺德人、南海人那自豪的自我介绍时，我总不免会心一笑。这南方人的脾气，着实可爱得紧。他们不尚虚名，只重实利，这种务实的精神，或许正是南方经济蓬勃发展的秘诀所在。

而北方人呢，他们那套讲政治的思维模式，固然有时显得迂阔，却也在历史的长河中屡次证明了其价值。政治这东西，看似虚无缥缈，实则关乎国家命脉，民族存亡。北方人善于此道，倒也是一种天赋。

南北之分，思维之异，构成了这个国家的丰富性与多样性。正如人之有左右手，各司其职，相辅相成。若是全国上下都一般思维，一般模样，那该是何等单调乏味的景象。

人没有什么绝对的好人和坏人之说，只有自私的人，从利益角度分析和处理就简单多了。北方人面子第一，南方人利益第一，南北方的夜市大排挡的大打出手，北方人多数是面子争端，南方多是利益冲突。因为北方人喝的是烈饮，南方人喝的是微醺。

生活是动态的，经济也是动态的，深圳的辉煌只不过是中央的飞地而已，顺德的富裕也只不过是广东的飞地罢了。

所以，顺德人自称顺德人，南海人自称南海人，高平人自称晋城人又有什么不好呢？存在就是理由，时间检验价值，安心便是吾乡，神州强大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