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电表引起的……

日月明

“喂……喂！是小宋吧。”“是，我是小宋啊，冬哥，有事吗？”“噢，我用微信给你转过点钱啊，你收一下呗。”“别介呀！怎么要给我钱呢？”“哦，是电表的问题。”“电表？什么电表呀？”“唉，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我周日过去，见面再说吧。”八月的天气又闷又热，阿冬放下手机，望着窗外。天上的白云，像被粘在了空中纹丝不动，几只灰色的喜鹊从云中闪出，飘在墨绿色的草地上，嘁嘁喳喳的嬉闹，一只白色小狗“汪、汪”的叫着闯进草坪，喜鹊们“轰”的一声腾空飞去。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了旧房改造的喜讯，使用了三十多年的上下水管已腐朽不堪，外墙没有保温层，冬天的室温常年徘徊在十六、七度的历史就要结束了。2024年停暖后的三月底、四月初，小区内贴出了标语，建立了样品室，终于拉开了旧改施工的序幕。“过来啦！”“过来了。”“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没住这吧？”阿冬拍了拍敦实稍胖、平头短发的梁子的肩膀：“是啊，三岁的外孙女嫌吵，生活又不方便，自从施工开始，就没在这儿住。”梁子幽默的调侃道：“唉，你们有地儿住，我们只能在这儿忍着喽，哈哈！”“楼上这户，幸亏你这个党小组长做工作，否则咱这楼门还不如道何时才能施工呢。”这次旧改，主要是更换上、下水管，做卫生间防水、瓷砖地面和铝板吊顶，还有加贴外墙保温、新刷涂料墙面，以及新做屋面防水和更换瓦面。对于老旧小区，虽然是一件利民的大好事，但是在自愿的政策下，也出现了极少数的特殊情况，若有一户在更换上、下水管不愿意，则这一串自下而上就都不能实施，有的经居委会、街道及派出所的反复工作，同意了改造，而有的极端的住户，就是不同意，也只能搁置。“嗨！是够费劲的，但终归还好，虽然拖了两个月，这不现在正常了。”寒暄过后，倆人相互交流了目前改造装修的事情，梁子讲了施工人员的情况，是总包的公司又转手承包给了另外一个队伍，有事情找印章上的单位没用，要找实际承包的负责人。阿冬讲了卫生间地砖有裂纹的质量问题，要认真检查啊，施工方总是在对付，该返工的一定要返工，不能客气等等！“呃，有个事还想问问你呢？”“你说？”“你家和你们对门家的电表怎么回事啊？听说弄错了？你怎么发现的？”梁子一脸疑惑的问道。“噢，是搞错了，说起来还有点戏剧性呢。”阿冬连说带比划的讲了起来。八月中旬的一天上午，老伴接到小区物业一位女同志的电话，说是你们家七月份的电费是120元。晚上，老伴琢磨着有些不对，就同阿冬说：“平常每月的电费也就这么多，可七月份咱们一天也没在家住，只有一个冰箱在使用啊！”阿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随口答道：“可能物业看错了吧，明天再问问！”次日，老伴抽空给物业打了电话，得到的答复：“查的你家的电表数就是这样，如果你觉得有疑问，可看看是否有偷电的行为。”两天后周六的下午，阿冬按照物业人员教的方法，把家里的电源断开，然后到楼道查看标着自家1号的电表，记下表的数值，十分钟后再次查看，数值没有变动，合上电源后，则数值发生变化。这样又反复实验了两次，情况依然如此，这说明没有偷电的情况发生。老伴再次将情况告之物业，他们说只能找供电局来查查了，并告诉了联系电话。“冬哥！”随着一声电动车的响声，身材修长的小宋轻巧的从车上迈了下来：“什么时候到的？”随即又朝梁子点点头。“刚到一会儿，正好，我正同梁子聊电表的事呢！”阿冬又将与梁子说过的大致重复了一遍。小宋左右看了看，指着西侧不远处居委会旁边的木条长凳，从电动车的小筐里拿了两瓶哇哈哈，递给阿冬和梁子：“咱们到那儿坐坐呗。”看着站在木凳旁边小宋苗条的身材，梁子拍着自己的肚子哈哈的笑着：“你这多好啊，我也要减减肥喽”阿冬推了下梁子：“那你就别坐着了，站着也减肥啊。”三人相互打趣嘿嘿笑着。“冬哥，咱们还是……。”“继续呗！”小宋话还未说完，梁子马上接过了话茬。三个人又哈哈大笑。在楼道里，阿冬向两位供电局的人员介绍了大致的情况。穿着灰色供电局工作服的人员，显然对这儿非常熟悉。一位身材中等，肌肉健壮，短发寸头，鬓角花白的五十左右的师傅，指了指电表箱笑着说道：“你们这片换表时我就在这儿。”“那是哪年啊？”另一位带着眼镜，瘦高长发的年轻人随即答道：“高师傅，是一九年吧！”高师傅想了想：“嗯，是一九年，已经五年多喽。”说着指着地上的工具包：“小杨啊，你先检查检查。”小杨登上金属人字梯，拿着工具对相邻的两块电表的上火、下火以及铅封，认真反复的测试查看。两名做瓷砖的师傅从楼上下来，其中一位是带班的老孙，看着梯子上的人员，好奇的瞅着阿冬：“这是什么情况？”“你们楼上的地砖搞好了？”“咳，就是几块砖有点裂纹，也不明显，业主就是不干，这不换完了。”老孙一副抱怨的口气。“这不怨人家，国家花钱搞旧改，这质量不能太差了吧！我们家阳角线的问题，你何时解决呦？”阿冬瞥了一眼老孙，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老孙有些尴尬：“是……是差了些啊……！”随即指了指转移着话题：“这是什么情况啊？”“怕你们偷电啊！”阿冬瞧着老孙不解懵逼的样子笑道：“哈哈，开个玩笑，逗你玩呢。”梯子上的小杨大声说道：“高师傅，电表和线路都正常，没什么问题！”阿冬有些疑惑，再次强调着：“没偷电的吗？”“没有啊！”小杨口气坚定。高师傅仔细看了看线路、电表、闸箱，默默的想了想，心中有数的同阿冬说道：“把你家室内的总闸断开。”又冲着小杨吩咐着：“你给小区物业负责电的打电话。”阿冬迅速把漏电保护器的开关断开。高师傅登上梯子瞅了一下两块电表。“高师傅，物业的问有什么事？”高师傅一只脚踩着最下面的梯蹬上，另一只脚站在楼梯平台上，右手搭在梯子上，左手拿过手机，用着不容置疑口气说道：“你们漏电开关箱与住户接的线有问题，派人过来看看吧。”“不会吧，你们确定吗？”电话那头好像有点不情愿。高师傅的语气自信而坚定：“确定，快点过来吧！”梁子从裤兜里拿出一盒烟，小宋赶紧摆了摆手，梁子又把烟盒递给阿冬：“我知道你戒了，来一个呗。”阿冬有点迟疑犹豫，烟盒又往前伸了伸，阿冬看了看梁子，拒绝吧又有点想抽的意思：“那就来一支？”“来一支，客气什么！”打火机的火苗点燃了阿冬嘴上的香烟，梁子又将自己的烟点着，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的烟雾划出飘渺的问号。几只在树枝蹦蹦跳跳的上灰喜鹊，抑扬顿挫的时而低语、时而高谈，像是助兴树下三个人的焦点访谈。“你们是供电局的？我姓周。”一位五十多岁，近一米八的身高但有些臃肿，两鬓染上了白霜，显得稳重而老成，气喘吁吁的看着众人。“哦，周师傅啊。”高师傅立即接过话，伸出手互握一下：“我姓高，您来的挺快啊！”周师傅抹了抹脸，甩了甩手上蘸满的汗水。高师傅把情况介绍了一下，指了指墙的电表箱，戏谑的笑道：“这箱子门上标的“01”可不是我们写的呦。”周师傅打开漏电开关箱，仔细瞅了瞅，有些抱歉的摇了摇头：“是我们接反了，不好意思啊。”随即把箱下两个漏电开关的线互换接好，用手擦了擦汗：“好了，改过来了。”又自言自语的嘟囔着：“这帮人啊，真是糊弄，不负责任呀！”高师傅无奈的笑了笑：“嗨，这个活是你们单位承包给了另外一伙人干的呦，当时觉的这活儿干的毛糙，就反映过，可你们答复是，管不了！”又嘱咐着小杨：“把两块电表的表数看一下，算一下差费。”阿冬拧开瓶盖喝了口水，从凳子上拿起梁子的烟盒，抽出一支烟，梁子点着打火机，阿冬摆了摆手，贴在鼻子上闻着。“到底怎么回事啊？”小宋看着阿冬，眼里冒出探寻的问号。高师傅望着一头雾水的阿冬，耐心的道出原由：供电局负责安装电表的表箱，位置顺序是左侧为1号、右侧为2号，由供电局提供的电表编码作为每月住户查收费的依据。而由物业负责安装的漏电开关也应为左侧1号、右侧2号的顺序，这样才能由1号住户使用的电反映在1号电表上，2号住户使用的电反映在2号电表上。当时，供电局把电表箱安装完成后，并将住户和对应由电表编码交给物业，而物业误把漏电开关的2号接到1号住户、1号接到2号住户，又错误的用黑色水笔，把2号住户的电表箱写上了01、1号住户的写为02，而物业一直按供电局提供的电表编码收费。阿冬听罢，还是有些纳闷：“这个现象存在5年了，怎么都没人发现啊？”高师傅呵呵着笑道：“ 如果这一个月的没人住，如果没有你们的细心，怎么可能发现呢？”伸手接过小杨的手机，指着两块电表使用的表数和费用，同阿冬交待好，阿冬立即用手机拍照下来。“完了？”梁子挠了挠头。“完了！”阿冬从凳子上站起来，扽了扽上衣。“好像……怎么感觉跟听故事一样呢。”小宋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事儿是听着新鲜啊！”梁子站起来，双手高举抻了抻懒腰。阿冬划拉着手机，频面定格出一张照片，然后指着屏幕上的数字，向小宋解释道：“五年来，我们家用的电走的是你们家的表，费用是你们家交的。反之，你们家的电走的是我们家的表，费用我们交。这五年来，我们家用的电比你们家多了1112度，按照每度0.488元计算，你们家多交了542.99元，所以我要补给你呀。”“唉，你别……。”梁子马上接过话茬，朝着小宋说道：“事情我听明白了，您就别客气喽！”又转过头来，举着打火机点着了阿冬手中的香烟，疑惑说道：“你说说，这事儿怎么搞的吗？”阿冬望着前面小区入口处，挡车杆高高的扬起，小区内的原双车道，因道路旁停着一排车辆，变成了单行，甚至有的停到了保安的眼皮底下。一辆黑色越野车与一辆往外出的白色轿车，因互不相让争吵起来，而岗亭内的保安悠闲的看着手机。阿冬像是与梁子和小宋又像是对自己喃喃自语：“是啊，怎么会是这样呢？”梁子大声直言道：“干活的责任心差呗！”“管理上的有漏洞啊，交接时核对不认真呦”小宋慢声细语说着。梁子推了下发怔的阿冬：“嘿！跟你说话呢？”“哦！”阿冬回过神来，用下巴往前翘了翘，耐人寻味的缓缓说道：“这可能就是主要原因吧。”小宋懵懂的看看阿冬，又瞅了瞅梁子：“我怎么有些糊涂啊，这电表和这……？”说着用手指了指前面。梁子沉思片刻，瞧着阿冬而会意的一笑：“咱们宋大夫精通拔牙修牙，减少我们的疼痛，而这保安的事儿，看来我得给你普及一下喽”小区的西边，是一个网红的景区，小区的里面，还有一个游泳健身馆。老旧小区的停车位本来就十分紧张，但是游玩的、购物的，甚至附近小区的车辆毫无约束的随意进出，住户居民利用各种渠道投诉反映，物业要加强管理，保安要负起责任，而物业答复就是：“我们也管不了，保安这块承包出去了，他们不听我们的。”再深究是什么原因，答复就是：“那是上面的事情，我们也没办法啊。”这事儿吵吵这么多年了，就是解决不了。此时，入口处参与争吵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几位外出车辆的爷们质问越野车是否是本小区的住户，在支支吾吾的疑虑中，非要其说出门牌号码，这时的保安应该负起责任、疏导车辆、协调解决，反而是置身事外、逃之夭夭。“听您这么说，我也遇到一件挺生气的事儿。”梁子好奇着问道“什么事儿？”“那是春节后的一个周末，我上午去买菜，刚出楼门，就看见一位四、五十岁的女人，拿着扫掃从东面楼门出来，我就同她说，把我们这楼道扫扫呗。”一向温声细语的小宋，脸上露出了愠怒：“她说：你是谁啊？你让我打扫我就干啊。我说：这楼道这么脏，您们应该定期打扫啊，这也是您们的责任呀，而她甩着扫掃大声说道：没时间。就开着装满纸壳、塑料瓶的三蹦子扬长而去。”梁子气愤摔了下手中的塑料瓶：“真他妈混蛋！”“我给物业打电话，同他们讲了这种情况，你猜他们怎么说？”“怎么说？”“跟你说的一样，这块业务外包给了个人，我们也管不了。”一阵清风拂过，树叶零零散散的簌簌飘落，天色瞬间由亮转暗，给闷热的空气带来了丝丝凉意。阿冬轻轻的拍了拍两人肩膀，漫不经心又意味深长的感叹道：“当年搞的承包，核心是责、权、利，双方担负的责任是第一位的。现在啊，从刚刚说的几件事儿，承包的两眼只有金钱利益，管事儿的推诿扯皮、不负责任。发霉了，变味喽！”小区入口处又传来一阵骚动，只见那辆黑色越野车调转车头，向西疾驶而去。下雨了。人们吆喝着：“下雨喽！” 2025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