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饼是旧时香

无为

中秋前数日，友人自故乡苍南桥墩归来，携二素月饼见赠。道是：“肉饼难逾海关之禁，素饼或可慰君之思。”我捧此二饼，如捧两轮明月，一时竟不知置诸何处。三十年未尝之味，今竟得之于万里之外的南半球，人生际遇之奇，大抵如此。

饼以油纸包裹，细绳十字扎就，朴素如乡下妇人的发髻。解开时，油渍已微微渗入纸背，显出淡黄的晕圈。那香气便倏地钻出——炒熟的花生、芝麻、冬瓜条、桂花等交织的气息，混着猪油与面粉的淳厚底韵，竟将三十年的光阴瞬间击穿。

记得少时桥墩月饼，总是中秋前半月便香满整条老街。老师傅赤膊在和面，汗珠顺着脊沟流下，落入面粉中竟似也成了配料。核桃、瓜子、蜜枣、橘饼、红绿丝……各色馅料在青花大碗里堆成小山，孩子们扒着柜台看，口水咽了一回又一回。最盼的是刚出炉的热月饼，母亲总说“凉了才香”，但我们哪里等得及，烫着手也要掰开，看那千层酥皮如白练般散落，内馅热气腾腾地涌出，甜香直冲鼻观。

而今这饼冷而硬，需切片蒸过。水汽氤氲中，它渐渐柔软，仿佛时光倒流，复现旧时容颜。入口的刹那，齿间先是触到酥皮的层次，继而各种馅料的味道渐次绽放：花生的醇厚、芝麻的焦香、冬瓜糖的清甜……滋味层层推演，终归于面粉与猪油的大合唱。是了，正是这个味道——甜中带咸，油而不腻，粗粝中见精细，宛如桥墩人性格的写照。

友人说起如今桥墩月饼盛况：整镇皆为饼香所笼罩，店家昼夜赶制仍供不应求，甚至有沪上客专程驱车数百里来买。我想象那场景，该是炊烟与笑语齐飞，月饼共明月一色。然我手中的这两枚，却静默如异乡的月，照着一个游子的乡愁。

新西兰的春月正圆，清辉洒在素瓷盘上。月饼在盘中，月在窗外，故乡在万里之外。迫不及待的我切开月饼，慢慢咀嚼着，忽觉这饼中滋味，半是乡愁，半是时光。馅料或许依旧，但当年那个抢食热饼的少年，早已被岁月熬成了细品冷饼的中年。饼易重得，旧时光阴却如指间流沙，再难把握。

友人笑道：“可还似旧时味？”我颔首称是，心下却明镜也似——饼仍是那饼，味仍是那味，变的只是尝味之人。三十载天涯辗转，乡味已成乡愁的载体，每一口，嚼的都是记忆的渣滓与时光的碎屑。

夜渐深，月饼已尽，余香犹在齿颊间徘徊。异国的月光明亮得不近人情，照见桌上油纸的褶皱，如母亲当年的笑纹。忽然懂得：所谓故乡味，原不是舌尖之味，而是心尖之味。纵使肉身飘零万里，只要还能尝到这一口旧时滋味，故乡便不曾真正远离。

月仍是故乡明，饼终究旧时香。人在天涯，嚼一片乡愁当菜，佐以月光下酒，倒也吃得个酣畅淋漓。

以此文感谢苍南县桥墩镇统战委员王颖女士捎来的月饼。

小小举动，往往藏着大大的温暖。

一点体贴，足以让人记挂许久。

不经意的关心，正是生活最珍贵的礼物。

那些看似微小的举动，却能在心里留下长久的余温。

祝家乡的父老乡亲们中秋节快乐！

祝在异国他乡的朋友们节日快乐，记得吃月饼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