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填补不了道德的空白

宝盖木

　　在人生的漫漫征途中，智慧宛如熠熠生辉的灯塔，为我们照亮前行的道路，指引我们跨越知识的沟壑，攀登成功的高峰。智慧之星固然璀璨，然而，若没有道德作其运行轨道，道德的基石出现了裂痕，再耀眼的智慧之光也难以弥补因缺失道德而留下的黑暗空白。唯有让智慧与道德相辅相成，才能既获得个人成功，又促进社会公正；既享受现代便利，又维系文明尊严。以上这些，是我从一位年轻人的经历中受到的启示。

　　前年，我从网络上看到这样一段真实的故事：有个年轻人去法国开始了半工半读的留学生活，他发现当地公交系统的售票处是自助的，车站几乎都是开放式，没设检票口也没有检票员，连随机抽查都非常少。他凭着自己的聪明劲，精确地估算出逃票而被查到的概率仅为万分之三。他发现了这一管理上的漏洞，或者说以他的思维方式看是漏洞，便经常逃票上车，还宽慰自己：一个穷学生，能省一点是一点。

四年过去了，名牌大学的金字招牌和优秀的学业成绩让他充满自信。他开始频频进入巴黎一些跨国公司的大门，踌躇满志地推销自己，他知道这些公司都在积极开发亚太市场。但这些公司开始时对他都是热情有加，然而数日之后，却是婉言相拒。一次次失败使他十分愤怒，他认为这些公司有种族歧视倾向，排斥中国人，便冲进某公司人力资源部经理办公室，要求经理给出一个不予雇用的合理解释。

然而，结局却让他始料未及。下面的一段对话很耐人寻味：

“先生，我们并不是歧视你，相反，我们很重视你，因为我们公司一直在开发中国市场，我们需要一些优秀的本土人才来协助我们开展这项工作。所以，你来求职的时候，我们对你的教育背景和学业水平很感兴趣。老实说，从工作能力上讲，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那为什么不雇用我？”

“因为我们查了你的信用记录，发现你有三次乘公交车逃票的记载。”

“就为这点小事，你们就放弃了一个多次在学报上发表过论文的人才？”

“我们并不认为这是小事。我们注意到，你第一次逃票是在来到我们国家后的第一周，你说自己不熟悉自助售票系统，检查人员相信了你的解释，只是让你补了票。但在这之后，你又两次逃票。”

“那时我口袋里刚好没零钱。”

“我不同意你这种解释，你在怀疑我们的智商。我们相信，在被查获之前，你可能有数百次逃票的经历。”

“干嘛那么认真？以后改了还不行吗？”

“你不尊重规则。不仅如此，你善于发现规则中的漏洞，并恶意利用漏洞，你不值得信任。而我们公司的许多工作是必须依靠信任而进行的，如果你负责了某个地区的市场开发，公司将赋予你很多职权。为了节省成本，就如我们的公共交通系统一样，我们没有办法设置复杂的监督机构，所以没有办法雇用你。可以确切地说，在这个国家，甚至整个欧盟，你可能找不到雇用你的公司。”

直到此时，他才如梦方醒，懊悔难当。然而，真正让他产生一语惊心之感的却是对方最后的一句话：“道德常常能弥补智慧的缺陷，而智慧却永远填补不了道德的空白。”

　　这则令人唏嘘的故事，如同一面冰冷的镜子，照见了一个残酷而深刻的真理：在人类文明的精密天平上，再炫目的智慧若失去道德的重压，终将轻如鸿毛，无法承载生命的重量。

我们不得不承认，那位年轻人的“聪明”确有其锋芒——他敏锐地察觉到制度的缝隙，巧妙地规避监督，成功实现了“成本最小化”。然而，这种剥离了道德维度的智慧，不过是一种精巧的野蛮，一种高效的自我毁灭。德国哲学家康德曾言：“世界上唯有两样东西能让我们的内心受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们头顶浩瀚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法则。”逃票者的“智慧”只见星空，却遗忘了内心的道德律令，最终在社会的检验中原形毕露。道德为智慧划定了不可愈越的边界，真正的智慧从来不是越过边界的狡黠，而是在边界之内创造价值的明达。

　　那些拒绝他的跨国公司，果真是吝啬于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深层次看，企业拒绝的并非他的过去，而是他对规则缺乏敬畏的潜在人格。现代社会是一张由无数显性与隐性契约编织而成的巨网，每一次购票行为，都是一次对社会契约的无声签署。逃票远非贪图小利的区区小事，而是单方面撕毁契约的背信行为。孔子有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信用，这一看似无形的道德品质，实则是社会运转最低廉也是最昂贵的润滑剂，一旦损耗，修复成本高昂到个体难以承受。企业的担忧在于：一个会为小额车费而背叛规则的人，将来是否会在更大利益诱惑下牺牲公司利益？这种基于道德记录的预判，正是现代社会风险管理的理性选择。

　　有人认为，在现实压力下，道德似乎是奢侈品，此乃短视之见。哲学家培根曾提醒我们：“美德有如名香，经燃烧或压榨而其香愈烈。”道德绝非智慧的对立面，而是智慧的升华与最高形态。中国古代提倡“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将知识获取与心灵修养视为一体两面。爱因斯坦也强调：“单凭知识和技巧，并不能给人类的生活带来幸福和尊严。”真正的智慧，在于认识到只有道德才能为智慧赋予正确的方向，使个人成就与社会福祉同频共振。

　　这一故事给我们的深刻启示是：人生的试卷上，有些题目，智慧永远无法单独作答，唯有以道德为墨，才能写下经得起时间检验的答案。那位年轻人最终以懊悔作结，但这懊悔中未尝不蕴含着希望的曙光。他的醒悟，是对整个社会的警示：人生的竞赛，不只是知识的较量，更是品格的锻造。我们可以想象，倘若他能真正痛定思痛，切实行动，重建信用，未来仍有无限可能。道德固然会在断裂时显其沉重的一面，但更能在坚守中展现其解放的力量——它赋予人真正的自由，即无需时刻计算代价的自由，内心坦荡地行走在阳光下的自由。

2025年9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