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春江浙游十：雨中游望仙谷

风从云端来

2025年4月12日的晨光，车边村还浸在一夜雨幕的余韵里，暴雨的洗礼，让潮湿的风裹着草木与泥土的清冽扑面而来，映着檐角垂落的雨帘，这时的雨不是急骤的泼洒，是细密的织网，每一滴落在瓦当、树叶、石阶上的声响都清晰可辨，混着游客撑伞走过时“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倒比晴天多了几分细碎的热闹。沿街家家都是民宿，木窗上挂着蓝布印花帘，有的门口还挂着晒干的玉米串、红辣椒，雨珠沾在上面，像缀了层细碎的水晶，老板们站在屋檐下笑着招呼客人，暖黄的灯光从屋里漏出来，在雨雾里晕出一片温柔的光。等早餐的间隙里翻看望仙谷简介，饭后雨还没歇，索性和老伴驾车往景区赶。刚过检票口，谷里的水汽便更浓了，先是听见水声，不是溪流的潺潺，是浪涛的轰鸣，顺着石阶往下走，视线豁然开朗，一夜暴雨让河面比平日宽了近一倍，浑黄的水流奔腾着前冲，浪头撞在河中央的青灰色礁石上，瞬间碎成雪白的水花，溅起的水雾能飘到半人高，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再往深处走，山腰的瀑布便撞进眼里，水流不是平日的细弱，是从崖顶“轰”地倾泻而下，像一条裹着巨大力量的白练挂在青黑色的岩壁上，中途被突出的岩石扯出几道碎纹，最后砸进下方的河道，激起的水雾在谷风里飘散开，连远处的林木都浸了层朦胧的白。

最妙的是谷中的云雾。它们在峡谷间缓缓流转，时而缠上半山腰的林木，时而又漫过山顶的悬崖民宿，那些错落的屋舍半隐在云雾里，木窗、飞檐若隐若现，真如飘在天上的空中楼阁。雨还在下，却丝毫没扰了这份景致，反倒让整个望仙谷裹上了一层朦胧的仙气，比起晴天的明朗，多了几分不真实的诗意。原来雨天游谷，竟能邂逅这样一场独有的“仙侠梦境”。

雨还在轻轻下着，落在伞面上“沙沙”响。站在观景台往下望，整个望仙谷都裹在水汽里，奔涌的河水是动的，倾泻的瀑布是动的，流转的云雾是动的，只有那些悬崖民宿和青黑的山岩是静的，一动一静间，让我们观赏到了在雨天才能邂逅的风采，老伴在旁边举着手机拍照，镜头里的水雾让画面添了几分仙气，这哪是旅游，分明是闯进了画里的仙侠世界，原来有些景致，真的要等一场雨来，才能看清它最动人的模样。

暂别那挂在山间的飞瀑，水珠还沾在衣角，便踏上了架在溪上的红丝带小桥，走过小桥没多远便是揽月桥，从桥栏往下看，河水裹着山间的泥沙，泛着浑浊的土黄色，湍急地往桥下冲去。河道里卧着几块青黑色的大石头，棱角被水流磨得圆润，河水撞上去，立刻溅起半米高的白色浪花，“哗哗”的水声裹着雨丝的“沙沙”声，在耳边织成一片热闹的自然交响曲，连说话声都要被盖过几分。往两岸望去，白墙黑瓦的屋舍躲在雨雾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屋顶的飞檐、窗棂上的雕花，都变得模糊柔和，只剩隐约的轮廓在绿意里若隐若现。屋前屋后的树木更显精神，草木的叶子被雨洗得油亮，深绿里透着浅青，溪边的芦苇丛垂着细长的叶片，每片叶尖都挂着一颗圆滚滚的雨珠，风一吹便“滴答”落在水面，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顺着湿润的青石板路往文化街走，石板缝里还嵌着去年的落叶，被雨水泡得软软的，踩上去没有半点声响。青石板被雨洗得发亮，深灰色的石板上能映出头顶的屋檐和斜斜的雨丝，每一块石板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有的还刻着模糊的旧年印记，像是在低头诉说着过往行人的故事。抬头往悬崖上看，那建在峭壁上的琼楼玉宇最是惊艳。木质的楼阁顺着山势往上铺，飞檐翘角上挂着的铜铃，被雨打湿后声音变得温润，“叮铃”声混在水声里，格外清透。楼阁的窗纸被雨水浸得微微发透，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木质梁柱，整座建筑群躲在白茫茫的雨雾里，时而被风吹散的雾气露出台阶一角，时而又被新聚的雾气裹得严严实实，像极了神话里忽隐忽现的仙宫，让人忍不住驻足多看几眼。撑着伞慢慢走，伞沿垂落的雨珠顺着伞骨往下滴，在身前织成一道小小的雨帘。雨丝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却不刺骨，带着淡淡的湿意。偶尔遇到一两家开着门的小店，门口挂着的蓝布幌子被雨浸得沉甸甸，“酒”“茶”的字样却依旧醒目，暖黄的灯光从店里透出来，在雨雾里晕开一片温柔的光。

这雨里的望仙谷，没有晴天的明朗，却多了几分浸润的诗意，红丝带的柔、浊浪的烈、屋舍的淡、青石板的古、悬崖楼阁的仙，都被雨丝串在一起，走一步便撞进一幅鲜活的画里，连呼吸都裹着草木的清新，这偶遇的湿意仙境，竟让人舍不得加快脚步。

正午刚过，望仙谷的风突然变得格外“凶”，裹着豆大的雨点斜斜地抽下来，打在伞面上砰砰作响，没一会儿裤脚就被溅得湿透，冷意顺着脚踝往上爬。我们缩着肩往小吃街走，远远就看见过桥米线店的玻璃门里透出暖黄的光，氤氲的热气在玻璃上凝出一层薄雾，像在风雨里竖起一道温柔的屏障。掀开门帘的瞬间，米香混着骨汤的鲜气扑面而来，冻得发僵的手碰到温热的桌沿，才算松了口气。点的两份米线端上来时，粗瓷碗里还咕嘟着小泡，雪白的米线浸在奶白的汤里，撒上翠绿的葱花，趁热喝一口汤，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然后蔓延到四肢，连带着冻红的鼻尖都舒展开了。

原本还满心想等夜幕降临时，看灯光绕着山谷亮起的夜景，可吃完饭走出店，风更紧了，雨丝也更密，景区里的温度像是被人往下调了好几度，单薄的外套根本挡不住冷风往的吹袭。游客大多也裹紧衣服往出口撤退，连原本热闹的观景台都没了几个人影。我和老伴对视一眼，只好放弃夜游的念头往出口走去。路过瀑布时，往常顺着岩壁往下流的水，被狂风卷得漫天飘飞，水雾扑在脸上凉丝丝的，山脚下的河水更是咆哮着，浑浊的水流裹着落叶奔得湍急，比平时多了几分野性。下午两点多终于回到停车场，坐进车里才算彻底暖和过来。往篁岭方向开的路很平整，雨渐渐小了，阴沉的天空下，路边的山峦被雨洗的青翠如黛，深绿的松柏、浅绿的灌木层层叠叠，连叶片上的水珠都看得清清楚楚，亮得晃眼。四点多，导航提示到了预订的民宿，青灰色的瓦片上还挂着水珠，老板笑着迎出来接过行李，屋里已经烧好了热水，瞬间扫光了一路的疲惫。

晚上坐在桌前整理照片，镜头里有雨中朦胧的山谷，有冒着热气的米线碗，还有老伴雨中急行的身影，倒也格外有意思。热饭端上桌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想着这趟虽没看成夜景，却也有了一场特别的雨中邂逅，心里反倒觉得踏实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