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过去是明天连18

清花湾峰儿文苑

4 叶倩去祁天师范读书。章振欣没有去送；刘勇要去送，叶倩死活也不让去。结果，叶倩没有让任何人送，硬是自己一个人背着行礼去火车站搭车上学去了。
就在叶倩上学不久，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叶倩娘则按规定承包了两亩来土地。章毛屋其他农户是欢呼雀跃，而叶倩娘则暗暗叫苦了。因为，作为一个历来有些养尊处优的工人家属而言，要侍弄这两亩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浸谷育秧、犁田耙田、施肥杀虫要有技术，莳田收割要有劳力；种十亩田要牛要犁耙什么的，种一亩田也要有那一整套的农具用品呀。虽然生产队对耕牛之类的大型农具作了大致分配，但都是几个家庭公共使用的。还有些小的农具，不是要自己办就是要各家庭互相借用，自家劳力不够的话，也得相互帮衬。而叶倩娘邱秀兰平时在村里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这挪挪借借、帮帮衬衬的事，也是让她闹心的事。
现在正是责任承包后的第一个春耕开始时节。燕子在门前飞来飞去，寻找着去年的老主人，不时地还有一两只燕子飞进屋去，在堂屋楼筋树上的旧窝边叽叽地叫了一阵。町里田地上有人吆喝着耕牛开始犁田了，章振欣的父亲已经在张罗浸泡稻谷种子了。
叶倩娘看着这一切，愁着眉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章振欣家和叶倩家是同屋，也知道叶倩娘有这样的困难，但是，却不会主动去帮助，因为，他们受够了这女人太多的眼色和话语。叶倩娘也不会去求章家，因为，一贯看不起人家的她开不了这个口。
章振欣看着这情况其实也急在心里——他是因叶倩而焦急。这一天，他找到了刘勇，说：“告诉你一个策略，你要让叶倩接受你的感情，你得从她娘那里打开缺口。”
“说什么呀？”
“你想爱一个姑娘，又一脑门子钻在班里争考试第一，升学率第一，不分出点精力去行动行动，做梦吧！”
“说明白点好不？”刘勇正在做一道数学难题。
“这个，你实际上已经迈出了一步了，上次，你帮叶倩娘挑谷子，动作那样地机灵。你想想，现在已经把田承包到各家各户了，叶倩娘一个女人家，肯定需要有人帮忙呀。小子吔，表现的机会来了。”
刘勇放下手里的笔，拍了一下脑门，说：“哎呀呀，都春耕了，你说的还是道理，我得试试，我得试试。”
“这叫正面攻不上，来个侧翼迂回。”章振欣在刘勇身上捶了一拳，说：“好好把你的时间安排一下，开始行动吧！”
说这话时，其实，章振欣心里在流泪。
上天赐给了刘勇一个极好的良机。那次，他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喜欢叶倩，并主动地帮叶倩娘去挑谷子，之后，他三不三地总要到叶倩家寻些事做一做。叶倩娘虽说不是太欢迎，但也没有明显的拒绝，因为，她家的确缺少这么一个可使上体力活的男人。当然，就是在这目前很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到刘勇，因为，女儿对刘勇的态度并不是很好，那死妹子的心总是盯在章振欣的身上。
叶倩娘望着春耕繁忙的田野有些发呆了。
“婶子。”
一个声音把她惊醒了过来。
她转眼一看，是刘勇。
“刘勇老师，你来了呀！”叶倩娘把刘勇让进了屋里。
“婶子，你家的种子还没有浸吧？”
“嗯。没有。叶倩他爸说回来，你看，他这两天还没到屋呢。”
“这样吧，这事我行，你把种子拿出来。”
叶倩娘把准备好的早稻种子拿了出来 。
刘勇接过种子，倒在一个竹簸箕里，用手在里梳弄了一阵，然后，把明显的秕谷选了出来，然后问道：“给种子消毒的强氯精买回来没有？”
“哦，昨天听人家说，浸种要消毒，我就在街上买回来了一瓶。”叶倩娘立即拿了过来，说：“是这个吧！”
刘勇接过看了看说明，然后，把谷子倒放在一个大水桶里，灌上水，仔细地搅拌了一阵，把一些浮在上面的秕谷发黑的谷子选了出来，再用竹筛过滤，然后，按说明书配好水和强氯精的比例，最后，将谷子浸到水中，并嘱咐道：“这样得泡十来个小时，主要是给种子消毒。”
“刘老师呀，我还真看不出，你一个教书的还会这些农活呀？”叶倩娘不禁啧啧地称赞起刘勇来。
“我这不是民办教师嘛，平时也得参加队里的劳动，搞过浸种育秧，另外，我在学校里还兼教农业基础知识，那里面就有这方面的知识呢。”刘勇笑着说道，能受到叶倩娘的赞扬，对他来说是一件高兴的事，而且，他已经感觉到，叶倩娘已经不烦自己了，这可是自己从叶倩娘这里找到突破口的良好开端。刘勇暗暗得意着。
“你看照这个样子下去，你们当民办教师的也应该会转为国家公办教师吧？”叶倩娘试探着问道。
“应该会的，国家不是开始把一百三十多个边境地区的民办教师全都转为正式教师了吗？你看，你们家倩倩考上师范读书，就是转正。我们中学教师，凡参加高师函授拿到大学毕业证的，肯定会优先转正。”刘勇有意地想把自己的优势在叶娘面前显摆一下。
“那你和振欣都高师函授了？”叶倩娘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弄懂那高师函授是个啥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们那个高师函授是个么子名堂啰？”
“就是边教书边读专门培养中学教师的大学。”

“那好那好，读完了就是大学生了，还是正式国家的教师了，是吧？”
“那我那死妹子怎么不读这个大学，要这样，边读书边教书，还可帮我做些农活。”
“婶子，这是有规定的，中学民办教师读高师函授，小学民办教师在职的有读中师函授的，而考到师范去读书，是最好的，这就算转正了呀。”
“那你读了书后和郑正阳也一样了？”叶倩娘照自己的心思往下问着。
“都一样，都是大学毕业，都是当国家教师嘛。”
“叫我看，你比他那个要强，一是读了书当上正式老师，二是还可以照看家里头的生产。”叶倩娘放慢了语速，好像想起了什么，说：“上次跟他来的那个女大学生是正阳什么人呀，真是女朋友？”
刘勇正想把话题引到这个事上来，好把叶倩娘清高的眼光打压一下，说：“那女大学生，是正阳在学校里交上的女朋友呢，听说还是一个县干部的女儿。”
“县干部的女儿能看上他？你哄我吧。”
“千真万确，你没有听说正阳他娘最近老夸那妹子好着呢，嘴甜，还没有过门，就是娘前娘后地叫，叫得正阳他娘乐不得不了；再就是没有干部子女的架子，生活不挑剔，还帮着做这做那。”
“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不是我说的，是正阳他娘说的。不信，你打听去，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没想到他郑家祖宗老坟头裂缝正阳那小子走上狗屎运了。”叶倩娘突然转了语气，说：“没想到那小子还耍弄了我一下，他以为他是谁呀，这大学生不多的是?你看你，你不也是大学生吗？我说了，你这个大学读得肯定比他强。”
刘勇边听边在心里发笑，点着头表示赞同。
“那你和振欣都读边教书的那个大学了？”叶倩娘问道。
刘勇知道叶倩娘问话的用心，干脆直接告诉她算了，说：“读这个大学，得有高中毕业学历，我不但在读，而且可以提前毕业拿到大学毕业证。”
“那一毕业就会是呷国家粮的教师了？”
“只要有转正指标，肯定优先转正的。”
“那好，那好。”叶倩娘显得十分高兴，而刘勇从这种高兴的神情中反倒明显地看到了她那种势利心理以另一种形式表现了出来。他心里烦着呢，但为了对叶倩的那份爱，他忍受着，仍在脸上装上笑容。
“婶子，你家的秧田我爸已经给你弄好了，我们队里的牛今天正好轮到我家用，正空着，顺便帮你把秧田弄好了。”刘勇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那里就是叶倩家新承包的田。
“哎哟，这怎么说好呢。”叶倩娘一拍大腿站起身往那边一看，高兴中释落了心中一块重重的石头。
“以后有什么事，您就和我说一声，或找我爸。”刘勇看着叶倩娘那份高兴，自己也高兴起来：为着实施这一步计划，他做了自己父母亲好一阵思想工作，他们二老虽然也不太喜欢叶倩娘，但对叶倩还是没说的，听说儿子喜欢上叶倩，也不怎样反对，所以，就答应在农活方面帮一帮叶倩娘。
“明天清早您先烧一锅温水，我过来催芽。您要早一点，我还得赶到学校上早自习。”
刘勇嘱咐完后，从叶倩娘的笑容中已经看到了“侧面迂回”战术初战告捷了。
刘勇的脚步迈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轻快。


5 这一学期，因为大抓教学质量，要求住校的学生多了，剩余的饭菜也就多了起来，于是，学校以勤工俭学形式喂养了四头猪，这样既能让师生生活见到一点灿烂的阳光，又能增加学校的财力。眼看着那几头猪膘肥体壮，老师们个个都喜上了眉梢。因为盛校长承诺，期末让大家打回牙祭，提着一块大肉回去见家人。

期末到了，根据上级安排，西河学区组织了一次公民办教师文化测试，盛校长去参加阅卷去了，而颜主任则去参加学区教学工作大检查了，临行前，盛校长委托总务处胡得利研究一个处理方案。
这一天下午，胡得利召开教师大会，把自己拟定的方案当作学校校务委员会的决定进行宣布，他说：“盛校长不在家，他委托我把学校关于勤工俭学收入处理方案向大家宣布一下，说具体点就是对食堂里喂养的那几头猪的处理方案。”
老师们静静地听着。
李桂花坐在最前面，脸上微微地带着笑，像是在为即将可以提回去的那块大肥肉而笑。
“第一、期末杀猪时打牙祭一餐，全体公民办教师平等享受。”胡得利把“公民办教师平等享受”读得好强调的，以表现他的公平。但在章振欣和刘勇等民办教师而言，这种提法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
刘勇是刚才从叶倩娘的责任田里做了好一会农活赶回学校来开会的，他的裤脚还有一只挽得高高的，腿巴子上还沾着几块泥水的痕迹，甚至他的头发上还有没洗干净的泥巴。听着胡得利的话，他不自在地放下那只卷着的裤脚，用手搓着裤腿上已经干枯了的泥巴。
“第二、猪肉按市场价折半向老师收费，总收入的百分六十纳入学校财政弥补办公开支的不足，百分之四十按教师在食堂就的正餐数平均分配。”
章振欣和身旁同命相怜的民办教师耳语了几句。
“第三、民办教师按平均数的百分之五十享受猪肉，享受折半收费。”
“好，坚决拥护学校的决定。”胡得利说完后，李桂花第一个发表了意见。
“我有意见！”刘勇站了起来，眼镜镜片里的光一闪一闪的。
“我也有意见！”章振欣和其他几个民办教师都站了起来。
“这都是学校领导研究决定的东西呀，我觉得你们没有必要这样。”李桂花阴沉着脸说。
“这个决定分明是要打我们民办教师的主意。什么平等享受，实际是大不平等。第一，为什么生活补贴要按正餐数补，无非就是我们这些人平时自己带菜就白餐，正餐吃得少；第二、凭什么要我们按平均数的百分之五十享受猪肉，哪里来的理由。”刘勇话语的火气挺大的。
“补给正餐，是因为吃正餐的老师交的伙食费多，向伙食团作的贡献大；至于民办教师按平均数百分之五十享受猪肉，我想这也不是我的发明，现在教师队伍体制就这个样子，公民办本来就有区别，你们拿工分到生产队分口粮，我们拿工资，用国家发的粮食供应本本到粮店里打米吃，这就是区别，我也没有办法。”胡得利明显地有些胡搅蛮缠。
“我就觉得胡主任说得有道理。”李桂花又插上了一句。
“教师队伍是这么个体制，这是我们国家的一个实际情况，目前当然是不可改变的，但是，在我们学校这个局部的地方，在我们学校内部事务的处理上，就这样人为地搞公民办教师两条称两把尺子。说得不好听一些，这是对我们民办教师的一种轻视，我们不能接受！”章振欣情绪有些激昂。
“对，我们不能接受某些人对我们民办教师的轻视，这个方案要改。”其他几个民办教师也叫了起来。
“你再看看，在学校里，做同样的工作，我们没有比谁落后过，说日常工作、学生考试分数、毕业升学率，哪一样落后过？就是考虑工作情绪，也不能做这样的决定吧。”
“我敢断定，这个决定就是某些人的个人思想，等盛校长回来，这个方案要重新讨论。”
“这个会本来就不应该开，要开也要等你们领导小组有个集体意见之后才能开。”有一位老教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然后，老师们一个个走出了会场。
一件本来可以让老师们喜笑颜开的事情，让一个不合理的方案弄得大为失色，也不知道，到时大家把那块肉煮好放到碗里还有不有原汁原味的香。
等到大家散去后，章振欣和刘勇他们还没有离开会场。说这个方案是带个人成见思想的那个老师说：“我说这个方案是带有成见的是有根据的。大前天，我就听到胡得利和李桂花几个人在议论食堂养猪的事，尤其是李桂花手舞足蹈，说这怎么样怎么样，这几条里，有好些意思就是她当时说的。”
“这个李桂花，书教不出名堂来，学校的事哪一件她都搅和了进来。”刘勇说。
“等盛校长他们回来，把这个事说一下，争取要改过来，不然，我们民办教师不能被胡得利李桂花这样只吃得了公家饭做不好公家事的人踩在脚下。”

盛校长和颜主任这一天晚上就回来了，他们听说了这件事，也觉得胡得利做得有失公平，他们立即召开了领导小组会议。
“有公民办教师的区别，那是历史造成的事实，待遇也有差别，也是个客观存在，但在紫丘中学里，民办教师和公办教师一样的工作甚至付出的比公办教师还要多得多，我们就不能人为地搞出个差别来，良心上过不去呀！”盛校长十分动情地说了这样一番话。
“我同意盛校长的意见。”
胡得利无奈之下，只是作了个保留意思的表态，最终形成了一个真正的公民办教师同等享受学校食堂勤工俭学收入补助的决定。
会后，盛校长委托颜主任分别找章振刘勇等民办教师谈了话，并告诉了他们从上面带下的有关公民办教师文化考试和学区本学期中学科抽考成绩方面的消息。

然而，刘勇心中的怨气仍是难以平息下来。
第二天早晨，一群学生再加上几个教师正围在学校操场的墙报下看什么东西。不一会，李桂花也走了过去。
突然，只见李桂花一下子变了脸色，手脚发抖，声音有些悲惨地叫道：“这学校领导在搞什么名堂呀？！”只见他急匆匆地走到胡得利的屋里，气冲冲地叫道：“你去墙报那里去看看。”
“怎么啦？”
“你去看看，那东西是不是你们领导小组搞出来的？把我们的脸丢尽了呀！看你这个总务主任还怎么当？”
胡得利过去一看，场报上贴一张纸，上面写着：

我校教师参加西河联合学区学科文化测试成绩一览表
初三：数学第一名 刘勇（民办教师）
初二：语文第一名 章振欣（民办教师）
初三：政治倒数第二名 胡得利（公办教师）
初二：政治倒数第二名 李桂花（公办教师）
……
其中，“公办教师”和“民办教师”的字样用红粉笔描得粗粗的。李桂花、胡得利排名靠后的成绩都赫然昭示其中。
你说，李桂花和胡得利看了难怪会变了脸色。
刘勇站在窗户处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理骂道：“活该，看你还神气不！”

有一天，叶倩在学校里碰到了帮她入学的招生科老刘。
只见老刘脚步匆匆，见到了叶倩，就说：“叶老师，你的那个男朋友叫什么了？”
叶倩感到十分地吃惊，心想，老刘怎么问上了这样的话了呀?但他回头一想，自己和老刘只有那次的一面之交，也只有那一次看到章振欣和老刘俩口子在里屋说了好一会儿话，究竟说了什么，章振欣一直没有对她说，老刘问这样的话，难道与那一次章振欣和他们说了什么有关系？这个章振欣……
想到这，叶倩立即回答道：“他叫章振欣。”
“对对对，是章振欣，你代我邀请他，暑假到我家来玩，我还没有好好地感谢他一下呢。”
“您客气了，得我们感谢您呢。”
“一定，口信要带到呀。”
“好的好的。”叶倩答道。
可是，放暑假后，叶倩没有及时回去。
叶倩学习起来硬是下了死功夫了。她的数学基础差一点，为了弥补上来，放了暑假后，她硬是参加当地教师在学校里举行的中师函授班数学课学习，一直到了暑假快过完了才回去。
回到家里，她惊奇不已的是自家的台阶上、堂屋里堆的都是谷子。
这可是历来没有过的景象。原来，从队里分来的口粮，就是那么一点点，一年里紧打紧算之后还要从爹那里弄些粮票来打粮吃才能勉强度过一年。
看到这景象，叶倩禁不住高声地叫了起来，说：“娘，你都成能人了，一个人在家能收这么多粮食。”
“碰哒你个鬼，你个鬼东西一走不回头，你爸也难得回来，我一个人哪有这样大的本事呀！”
“那你怎么能收这么多谷子呀。”
“我靠人帮忙唦。”
“哦！”叶倩第一想到的是章振欣，“那谁这样热心呀，娘，你平时不怎么得人意呀!”
“鬼东西，你以为谁呀，是人家刘勇。是人家忙里偷闲来帮咱做这做那，连他爸也来帮忙了，紧张时，他把自己的学生叫来插秧收割。你以为我一个女人家有多大本事呀。”叶倩娘说着就来了气，目的是想让叶倩落入她的圈套里去。
“娘，你根本就不应该答应让人家来帮忙的，你可以出工钱请自己队里的人来帮忙。”
“说得轻巧，工钱，你出呀。人家这是一分钱也不要，什么事都给我做得好好的。”
“你怎么能这样让人家帮忙呢？”
“死丫头，人家刘勇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