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老鼠尾巴的故事

小康

今天，我的小文 “老鼠尾巴的故事” 在《世界日報》刊出，“半人番” 是我的筆名。

老鼠尾巴的故事

上世紀六○年代初我上小學時，正值「除四害」運動在中國轟轟烈烈地展開，學校班級之間也展開了競賽。我們甲班從來不甘落後，班主任不斷地強調除四害也是作業，詳細地告訴我們如何交作業：「把打到的蒼蠅裝在火柴盒裡，帶黏滿蚊子的油碟子來；要是打死了麻雀，兩腳一捆拎來。至於老鼠嘛……」

老師話還沒說完，一名男同學就猴急地問：「捉到老鼠也得帶來嗎？」「哎呦，太惡心了。」女同學當場尖叫，教室裡頓時亂成一鍋粥。老師噠噠噠敲了幾下講台，鎮定地宣布：「捉到老鼠，只要交老鼠尾巴就行。」

那時候的我們，大字還不識幾個，卻已經學會了布夾子捕老鼠、拿彈弓射麻雀、用油碟黏蚊子、揮拍子打蒼蠅。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不是寫作業，而是和「四害」作戰。

但說到底，最難的是捉老鼠交尾巴，我總是無法完成，無奈之下，我只好把希望寄託在我家的老花貓身上。我平時並不怎麼喜歡老花貓，夜裡牠老是竄上屋頂，和別家的貓嘶吼纏鬥，還踩壞瓦片，害得爺爺不得不花錢請人來修，可如今有求於牠，我只能陪著笑臉去討好牠。

我煞有介事地把牠摟進懷裡，輕輕地擼著牠的毛：「老花貓，現在是除四害的關鍵時刻，你也得出一份力，趕快去抓老鼠吧。」老花貓瞥了我一眼，打了個哈欠，一躍而下，甩著長尾巴，踱步到牆角曬太陽去了。

出乎意料，幾天後，牠真的叼回了一隻老鼠，奶奶一邊驚呼「別往屋裡叼」 一邊找來剪刀，我緊張地按住那隻死老鼠，奶奶手起刀落，卡嚓一聲，幫我剪下了尾巴。捏著那條細小的尾巴，我鬆了一口氣，終於實現了「零的突破」。

可是，當我一看到教室後牆的「除四害戰果統計表」時，心頭那點得意蕩然無存，許多同學的名字下已經標了好幾個「正」字，而我呢，仍舊只有孤零零的一橫。

老花貓建功立業一回後，又恢復了本性，我心裡很著急，只好求助爸爸。爸爸在衛生部門工作，常常在實驗室裡解剖動物，我求爸爸：「你下次碰到老鼠，一定記得把尾巴帶回來，我得交作業。」

幾天後，爸爸下班回家，他從上衣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用報紙疊得方方正正的小包，「喏，給你，你要的作業。」我一層層揭開報紙，一條細長的尾巴露了出來。我如獲至寶，緊緊捏著它，又叫又跳。

第二天一進教室，我就衝到講台前，將那紙包鄭重地交到班主任手裡，「老師，這是爸爸給我的老鼠尾巴。」老師仔細地看著那條尾巴，輕聲問我：「這是你爸爸從實驗室帶回來的？」「當然。」我大聲回答。

老師馬上對全班說：「同學們，讓我們為小番同學鼓掌，她交上來的，是一條用於科學研究的老鼠尾巴。」教室裡隨即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希望大家要多動腦筋，可以請親戚朋友、厝邊頭尾幫忙，交來更多的老鼠尾巴，爭取我們甲班在除四害運動中奪冠。」

沒過多久，全國掀起了「學雷鋒」運動，唱著「學習雷鋒好榜樣」，我們上街扶老人過馬路，到五保戶家送溫暖，學校的廁所洗了又洗，教室的窗戶擦了又擦……，教室後牆換上了「好人好事光榮榜」，表揚我們身邊的「小雷鋒」。

童年的我們，一邊舞著老鼠尾巴歡呼，一邊在「學雷鋒」的歌聲中奔跑，從未真正理解過這一切的意義。但正是在這樣一個運動接著一個運動的年代，我們一天天長大了，老鼠尾巴的故事，也悄悄地藏進了記憶深處。 2025年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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