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来，和虫子对话

扬媚

你留意过停在花朵上的蝴蝶吗？它收拢翅膀时像一片缀着光斑的枯叶，展翅的瞬间却抖落出满翅斑斓，仿佛把春天的颜料都泼在了羽翼上。你注意到了从脚下爬过的蚂蚁吗？它们驮着比身体大两倍的面包屑，沿着墙根排成细细的黑线，哪怕遇到石子挡路，也会立刻换条路线继续前行，从没有一只蚂蚁会停下脚步。你观察过绿叶上的瓢虫吗？红底黑点的鞘翅像缀满星星的小盾牌，它慢慢爬行时，会时不时停下来抖抖触角，好像在跟叶片上的露珠打招呼。你留心过墙角的蜘蛛吗？它织网时动作轻盈得像个舞者，丝线在阳光下闪着银亮的光，哪怕网被风吹破一个洞，也会立刻爬过去，一圈圈补上破损的地方。面对这些问题，你也许会觉得惊讶：谁会特意蹲下来，盯着这些比指甲盖还小的生命看呢？

在《昆虫记》中，法布尔没有用枯燥的术语堆砌知识，而是依据亲自观察所得的大量细节，把昆虫鲜为人知的生活习性写得像故事一样生动。他会告诉你，蝉在地下要蛰伏四年，才能钻出泥土爬上树枝，却只能在阳光下歌唱一个夏天；他会描述，切叶蚁会把树叶切成小块拖回巢穴，当成“培养基”培育真菌，就像人类在田里种庄稼；他还会记录，松毛虫总是沿着前一只的脚印排队前进，哪怕走到悬崖边，也会跟着队伍一直往前爬。这些文字让人们得以窥见昆虫的真实生存情景，原来那些不起眼的小虫子，也有着和人类一样的“生活日常”。记得小学四年级时，我曾把《昆虫记》作为课外读物反复品读。起初，我只觉得它和其他科普书一样，不过是讲些动物知识；可逐页翻阅后，我的看法发生了质的改变——它不仅是优秀的科普作品，更是一部充满温度的文学经典。书中语言像山间的溪流一样生动活泼，描述螳螂时说它“穿着淡绿色的纱裙，前足像两把锋利的镰刀”，写萤火虫时说它“提着小灯笼在草丛里散步”，语调轻松诙谐，字里行间满是盎然情趣，读着读着，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只小虫，钻进了法布尔笔下的昆虫世界。

读完《昆虫记》后，我发现自己的眼睛好像突然“亮”了起来，开始不自觉地留意生活中的细微之处：走路时，会下意识放慢脚步，看小蜜蜂在油菜花丛中钻来钻去，后腿上沾满了金黄色的花粉，像提着两个小小的蜜罐；路过小区的草坪时，会蹲下来找一找隐身其中的蚂蚱，它的身体和草叶一样是青绿色的，只要一动，就会猛地蹦出去，像一颗弹出的小石子；从老槐树下走过时，会停下脚步，听听知了的歌声——它们趴在树枝上，翅膀快速振动着，声音响亮得像在开一场热闹的演唱会，这些画面，都和法布尔笔下描写的一模一样。我还记得书里写的那些细节：杨柳天牛像个小气的吝啬鬼，身上的鞘翅皱巴巴的，仿佛是件缺了“布料”的短身燕尾礼服；小甲虫产卵后，会衔来泥土把卵盖住，每天都要爬过去检查好几次，为后代无私奉献，甘心为儿女们操碎了心；就连被毒蜘蛛咬伤的小麻雀，也会拖着受伤的翅膀偷偷进食，若我们拿着面包屑递过去的动作慢了，它甚至会歪着脑袋，发出细细的叫声，像婴儿般撒娇哭闹。了解这些昆虫的习性后，我再看到路边的小虫子，再也不会随手挥开，而是会带着一颗爱心，蹲下来仔细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看蚂蚁搬家时如何分工，看瓢虫如何从一片叶子爬到另一片叶子，看蜘蛛如何等待猎物落网。

除了让我学会用温柔的眼光看待生命，《昆虫记》还教会我“追求真理，探求真相”的执着精神。法布尔在书中不只是简单记录昆虫的生活，更透过昆虫的世界，悄悄折射出人类社会与人生的道理。他写蜣螂滚粪球时，会感叹“它们虽然渺小，却有着不放弃的韧劲”；他描述蜜蜂辨别方向的能力时，会思考“动物的本能里，藏着人类尚未读懂的智慧”；他观察昆虫的死亡时，会写下“生命的终点，也是另一种开始”。这些对昆虫本能、习性、婚恋、繁衍与死亡的描述，无不渗透着对人类的思考，睿智的哲理像星星一样跃然纸上，字里行间满是对生命的尊重与关爱。

有时阅读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觉得那些昆虫不再是“虫子”，而是有着自己想法的“虫人”：勤劳的蜜蜂像敬业的工人，聪明的蚂蚁像团结的团队，温柔的甲虫像慈爱的父母；而我自己，也仿佛变成了“人虫”，跟着它们一起在草丛里穿梭，在花瓣上停留。的确，昆虫与人虽然体型相差悬殊，但在生命的本质上却有着相通之处——都在努力活着，都在为后代付出，都在认真对待每一天。

如今再被问及开头的那些问题，我可以笃定地笑着回答：我留意过那只停在月季上的蝴蝶，看它翅膀上的花纹像幅小小的油画；我注意到那只驮着饼干屑的蚂蚁，看它一步步爬过砖缝；我观察过那只趴在梧桐叶上的瓢虫，看它慢慢张开鞘翅飞走；我也留心过那只在墙角织网的蜘蛛，看它耐心地修补被雨水打湿的网。是《昆虫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昆虫世界的大门，引领我走进那个充满惊喜的小天地；它教会我蹲下来、慢下来，认真观察生活中的细微之处；更在我心里播下了两颗种子——一颗是热爱生命的种子，让我懂得尊重每一个渺小的存在；另一颗是探寻真相的种子，让我愿意像法布尔一样，带着好奇心去发现世界的秘密。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