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与人心火

贺迪

秋老虎与人心火

作者：贺迪

节令已过白露，日历分明写着秋分将至，天地却仍浸泡在盛夏的余温里。三十天的伏天虽尽，热浪却似赖着不走的客人，教人脱不得夏衣，甩不开蒲扇。日头底下走一遭，仍要沁出细密的汗来，教人疑心时序是否错乱。

街坊邻里见面，总不免抱怨几句：“都过白露了，怎还热得似伏里？”我分析了一下，这热原不止在天时，亦在人身。初夏时纵有四十度的酷暑，人倒耐受得住，因体内还存着春日的余寒，两相抵消，反不觉难熬。而今经过长夏熏蒸，人身如炉灶，积火已旺，便是一丝暑气也能勾起百般烦躁，所谓“火气”未曾消散之故。

天地降温自有其道。老话常说“一场秋雨一场凉”，确是至理。然这雨又不能倾盆而下，需得淅淅沥沥，渐次而落。若骤然大凉，则草木来不及收敛生气，虫豸来不及藏身，反倒伤了造化之和。天空像个吝啬的掌柜，一分凉意也要分作数次支取，教万物有个辗转的余地。

人身小天地，降温之理亦同。骤然用冰镇之物压火，虽得一时的快意，却易教脏腑生出别扭来。当循自然之法，以饮食慢慢调和。按五行之说，秋属金，对应白色。食些银耳、雪梨、百合、莲藕等白色食物，便似给体内下一场绵绵秋雨，既润燥又清火，不疾不徐地导引热气下行。

除了饮食，还须调心神。夏日心火旺盛，人易焦躁，愈躁则愈热。若能静坐片刻，心平气和，则虽身居暑热亦觉清凉几分。古人所谓“心静自然凉”，非是虚言。譬如陶渊明卧北窗下，遇凉风暂至，便自谓是羲皇上人——其中快活，半在风凉，半在心闲。

细想来，人与自然原是呼吸与共的。天地慢条斯理地转换季节，人亦当从容调整身心。秋热固然难耐，却也是造化给人间的缓冲。待得某夜忽起凉风，晨起见露水凝于草叶，方知秋意真个来了。而此刻的暑气，不过是大自然转身时衣袂带起的微风，教人且耐烦些，静候真正的清凉世界。

今晨见菜市已有雪梨上市，黄中透白，水灵可爱。买几只回家炖汤，汤色清澈如秋空。啜饮一口，清甜中带着微凉，仿佛提前尝到了秋天的滋味。原来顺应天时就是这样简单的事——当季吃什么，便吃什么；该热时耐热，该凉时候凉。天地有道，人心亦当有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