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母亲

十里文村

我的老母亲，虽然离开我们两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以及坚韧不拔、从不服输的性格，永远刻在我心里。母亲生在那个白天跑日本、晚上防兵匪的战乱年代——1942年农历二月二十六日。生活困苦，她幼年失去父亲，中年又失去母亲，小小年纪就扛起了生活的重担。她像男人一样干家务、干农活，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她生了我们兄妹四人，对我们既严厉又充满母爱。谁要是不听话，她从不手软；谁要是生病了，她又会寸步不离地照顾。小时候，我醒来，灯总是亮的。那时候人多劳力少，穿衣吃饭都是问题，她总是想办法让我们吃饱穿暖，天不亮，就起来纺线、钉鞋、做衣服，天刚亮就下地干农活，还在家里喂几只鸡、几头猪，母亲总是忙得身不着地。父亲在外工作，我们兄妹年龄小，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哥哥带着我们几个，只能帮母亲干些简单的家务农活，如割草、拾麦。母亲一年四季从春夏到秋冬，犁、耧、耙、磨、种样样都得干，忙个不停。

记得有次我轻手轻脚走过去，发现她右手食指边缘渗着淡淡的血印。“昨天干活不小心划的，不碍事。”她头也没抬，继续忙碌。那双手我太熟悉了——指关节肿得像小核桃，是常年干活冬天泡在冷水里给我们洗棉衣冻的；虎口处有道浅疤，我小时候比较调皮，常和小伙伴玩打仗游戏，爬树掏鸟窝，跳崖常常一身土，不是衣服扯破了，就是裤子扯烂了，她总是狠狠的教训我，随后边连夜给我缝衣服缝裤子，时常被针扎的；连指甲盖都透着青白色，是被寒风浸的。

母亲为了多挣点钱供我们读书，她每天天不亮就去干活。有次我起得早，偷偷跟在她身后。她转脸看见我，愣了一下，赶紧把我拉到避风的角落，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怎么跟来了？快吃，还热乎的。”我咬了口红薯，抬头却看见她啃着昨天剩下的冷馒头，嘴角沾着碎屑。

那年冬天我重感冒，烧到39度，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把我往背上托。睁眼时，母亲正背着我往村保健站跑，她的棉袄里只穿了件单衣，后背被我的冷汗浸得湿透。雪粒子打在她脸上，她却喘着气说：“再坚持会儿，反正快到了。”看完病回家，她蹲在炉子前给我煎药，火苗映着她的侧脸，我才发现她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像落了层霜。后来邻居说，那天她为了赶时间，在结冰的路上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却先爬起来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生日那天，母亲从衣柜深处翻出个布包，里面是件新毛衣。“趁你上学的时候织的，不知道合不合身。”她帮我穿上，手指捏着领口调整，我才发现她指尖缠着胶布——织毛衣时被针戳破了好多次。“别总买外面的衣服，贵还不暖和。”她笑着说，可我分明记得，她自己的毛衣已经穿了五年，袖口都磨破了边，却总说“还能穿”。

高考前一天，我和母亲送哥哥到考场门口。她总是叮嘱哥哥“别紧张，妈在外面等你。”她站在树荫下，阳光照在她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银，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考场的方向。录取通知书到家后，母亲接过通知书，手都在抖。她翻来覆去地看，眼泪滴在“录取通知书”几个字上。“我娃出息了。”她哽咽着说，我们抱着她，才发现她的肩膀比我记忆里矮了好多，后背也有些驼了。后来我们兄妹都陆续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工作，她总是惦记这个想着那个，管了大的管小的，从来不知道累。

母亲的一辈子，都在围着我们兄妹转。她没说过“爱”这个字，却把所有的苦都咽进肚子里，把所有的甜都留给我们。她掌心的老茧，是岁月刻下的勋章；她鬓角的白发，是为我熬白的时光。那些她起早贪黑的日子，那些她默默付出的瞬间，像一束束光，照亮我走过的路，也让我明白，所谓母爱，就是把最苦的日子嚼出甜来，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母亲总说，一家人和和气气，日子才能越过越兴旺。她年轻时操持家务，年老了也闲不下来，总喜欢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她却总能用有限的资源，把日子过得有模有样。她常说：“家和万事兴，只要一家人齐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她自己也用一生践行着这句话，用坚韧和温柔撑起了整个家。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们兄妹回来，她都问寒问暖，工作顺利不顺利，生活好不好，孩子们学习咋样，第一件事就是准备食材为我们做香喷喷的饭菜，在厨房里忙前忙后，脸上却始终挂着笑。饭桌上，她不停地给我们夹菜，自己却吃得很少。我们都说她太辛苦了，她只是摆摆手说：“一家人在一起，再累也值得。”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母亲的幸福，就是看着我们一家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如今，母亲已经不在了，但她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每当我遇到困难时，总会想起她那句“家和万事兴”，也总会想起她站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她用一生教会我们，家，不只是一个地方，更是一种力量，一种温暖，一种永远值得守护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