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多伦多到麦堡(男版): 西行漫记

Lucy Qian

从多伦多到麦堡(女版): 午夜惊魂

接上一篇，以下是老公叙述他的亲身经历：

2001年9月2日，我背上行囊，踏上了从多伦多到麦堡(Fort McMurray)的长途巴士之旅。这是一段从东到西跨越加拿大广袤土地的旅程，途经温尼伯（Winnipeg）和埃德蒙顿（Edmonton）两次中转，全程三千八百公里，历时三天两夜。妻已于8月27日飞抵麦堡，并在第二天前往F公司报到上班，而我则选择了这段更经济的大巴旅程。

9月2日清晨，邻居黄中和秦敏开着朋友雪莉的那辆体型硕大，老得只有在八十年代美国片中常见的，颜色都快褪了一大半的蓝灰色Osmobile（傲视莫比）轿车送我到多伦多市中心Dundas Street的“灰狗”总站。车票是我提前一周买好的，约75加元，性价比颇高。四个大箱行李塞满了后备箱，装车时颇费了一番功夫，还多亏了这辆大体量美国老爷车。到站后与二位匆匆告别，不曾想这一别至今就再未谋面！

妻离开多伦多后这几天，住在楼上的秦敏一直帮我打包装箱，他太太说秦敏打包水平世界第一，果然名不虚传，他打包极有条理，充分利用所有空间，几个箱子重量分配均衡，所有家当基本都装下了。秦敏两口子都是上海人，来加拿大前留学旅居日本多年，当时才三岁的小女儿也是在日本出生。秦敏日语极其流利，自称半个小时内日本人一般听不出来他是外国人，他在多伦多也是靠日语吃饭，在一家日本旅行社上班，以至于他说的英语都带有浓重的日本口音。他性格随和健谈，平时晚饭后总是带份中文报纸下楼与我和黄中分享，并天南海北一通胡侃，久之妻颇有微词，说你成天讲中文看中文，英语怎么能提高嘛？她的话不无道理，事实证明我的英语也是离开多伦多后才得以长进的。

上午9点半左右，巴士准时出发, 车轮滚滚，这座过去近一年我们在挣扎中生活的加拿大第一大城渐渐远离视野，窗外风景如画，我心中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憧憬与未知的忐忑。别了多伦多，希望把我们新移民第一年的所有艰辛挫折与苦闷都留在此地吧！What happens in Toronto, stays in Toronto!

窗外，安大略省的田野和森林渐次展开，宁静而辽阔。傍晚时分，巴士抵达Sudbury，矿区的粗犷风光令人印象深刻，巨大的烟囱和裸露的岩石诉说着工业的沉重历史。大巴在到Sudbury之前在一处商业区plaza停留让乘客吃晚餐，我随多数乘客进入一家A&W快餐店, 第一次在这家当时不知其名的快餐连锁店吃了它家的汉堡和Root beer. 后来A&W成了我们出行吃早餐的首选，比麦当劳更合我们口味。

深夜，车到Sault Ste. Marie，此城纵跨美加两国，被国境线一分为二，扼守着苏比利尔湖和休伦湖的交汇口，这里也是我此行离美国最近的一处。短暂的休息站停留让我得以伸展腿脚，买了杯热茶暖身。车上的乘客形形色色，有背包客、学生和带着孩子的家庭，他们沉默或交谈，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旅途中。大巴昼夜兼程，沿途换司机而车不停，夜间只能靠在座椅上睡觉。

9月3日清晨，大巴抵达位于世界第一大淡水湖苏比利尔湖北岸的雷湾（Thunder Bay），初升的太阳照在湖面上散着粼粼波光。我在休息站简单洗漱，稍作休整后继续上车前行，沿途大小湖泊密布，在经过一个名为Kenora的小镇时，看到人们在湖上泛舟戏水，在湖岸野餐并享受阳光，都在极力抓住夏天的尾巴。大巴开了整整一天一夜居然还没走出安大略省，可见其辽阔。

中午时分，终于进入曼尼托巴省(Manitoba)，这里平原辽阔无垠，天空湛蓝，令人心旷神怡。下午四五点左右驶入省会温尼伯（Winnipeg）车站，我换乘了另一辆巴士，换车时生怕行李会被弄丢，一直守在大巴旁，直到看到工人把行李搬到另一辆大巴底部行李舱内，才算放心来到候车室坐下休息。旁边一位头戴破旧棒球帽，四十多岁面色红润留着小胡子的男人眼含热泪，不时在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额头亲吻着，显然是送别儿子，却不知要将儿送往何方，交予何人？

晚上，大巴途经曼尼托巴第二大城Brandon。快进站时忽然几个中文字映入眼帘，原来是家小小的中餐馆。等车停稳后，早就饥肠辘辘的我立马下车直奔中餐馆而去。这是家典型的在北美常见的服务当地人的中餐馆，几乎千篇一律的几样照顾洋人口味的菜品。一路只是靠汉堡充饥的我也顾不上太多，点了份炒饭和青菜就狼吞虎咽起来，虽然远不是美味佳肴，好歹比汉堡可口。离开Brandon，草原的夜色深沉，窗外只有零星的灯光和无尽的黑暗。思绪飘向麦堡，妻已经在那里开始新生活，而我即将与她团聚。夜深人静，车厢里的大多数乘客都已入睡，只有引擎的低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陪伴着我。

第三天，天刚刚蒙蒙亮，大巴来到萨斯喀彻温省（Saskatchewan）第一大城萨斯卡通（Saskatoon），在车站简单吃了早餐后巴士继续西行，进入加拿大的大草原腹地。曼尼托巴，萨斯喀彻温和阿尔伯特合称草原三省，是世界闻名的大粮仓。此时正值金秋时节，绵延的金黄色麦田一望无际，偶尔点缀着孤零零的谷仓或农舍。萨斯喀彻温省的天空似乎触手可及，云层低垂，仿佛能听见风的低语。我这是第一次被加拿大的广袤辽阔深深震撼到了！

上午十点左右在靠近阿尔伯特边界的一个小镇短暂停歇，看到停靠点旁边的两层木房挂了块不太起眼的西尔斯（Sears）木牌，纳闷大名鼎鼎的西尔斯怎么会在这个偏远小镇有商店？而且这店既没橱窗也没门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来才知道很多乡村顾客依靠西尔斯等店家的商品目录订购商品，然后商家再通过“灰狗”这样的长途大巴把商品送到乡村发货点，顾客再来取货。这也是为什么一路看到司机沿途每停靠一处，都会将车载的货物邮件就地装卸，有时还在大巴后加挂个拖车。“灰狗”不仅是长途客运，还扮演了部分乡村邮政和物流的角色。可谁知世事难料，近十年来西尔斯倒闭了，“灰狗”在加西也停运了，甚至最近新闻报道：连年亏损的加拿大邮政也要停止很多乡村地区的上门服务了。可怜全世界的农民都一样，艰苦劳作，生活不便，话语权最低，还常常被时代的车轮抛在后面。

同样是在这个至今不知其名的小镇，看到一列军用车队驶过，自然引得众人注目。车上身穿迷彩服的军人悠哉游哉，我忽然发现什么地方看着别扭，原来这些军车的方向盘都在右侧，而北美车辆一律是左舵，那这些军车为何例外？后来才知道，很多欧洲国家国土狭小且人口密集，很难觅得军训之地，于是这些国家就把军队送到同为北约成员国的加拿大，利用这里广阔天地进行军事训练，所以大慨率我们看到的不是加军而是一队英军。

不久大巴驶入阿尔伯特省（Alberta），从此这里成为我们至今一直生活的家园。其田园风光与萨省并无二致，也是成片金黄色的麦田，还有洒满田野的圆柱状草垛。

接近中午时分从地平线隐隐约约浮出一片高楼轮廓，逐渐越来越近也愈加清晰，阿省省会爱德蒙顿到了。阿尔伯特省有两座几乎相同规模的百万人口大城市，爱德蒙顿和我们现在生活的卡尔加里。因为两市规模相当，各有千秋，所以瑜亮情节颇重。爱德蒙顿是省政府和加拿大排名靠前的阿尔伯特大学所在，公务员和教育界雇员集中，加之离北边油田麦堡更近，周边有很多大规模炼油厂，蓝领工人也较多；而卡尔加里为很多石油公司总部集中所在，白领工人更多。

大巴在爱德蒙顿的总站位于市中心（downtown），我要再次换乘另外一辆大巴，由于有了温尼伯换车的经验，这次没有紧盯行李转运过程，而是比较轻松自在地在候车厅闲逛，看到一个挂满各色广告杂志的书架，随手取了份房屋出租的广告翻阅，看到这里房租比多伦多低了不少，不觉心中暗喜，心想省会城市房租这么便宜，北边小镇麦堡应该不会更高吧？可谁知道由于油价复苏，麦堡附近接连上马几个大项目，造成人多房少，房租远超省城，甚至一点也不比多伦多便宜，不过好在收入水平也更高，至少对我们来说住房可负担性还是远好于多伦多的。

下午一点左右去麦堡的大巴出发了，这是我这趟旅程的最后一段，从多伦多到爱德蒙顿是一路向西，而这最后一段行程是从爱德蒙顿沿63号公路一直北上，公路两边是生长密集的针叶林，由于处于寒带地区，树木不粗壮。

不像之前在大巴上，一路基本都是我一人占据双人座椅，这趟去油田的大巴几乎满员，于是我就有了一位同坐，是位三十来岁的白人男性。他自我介绍叫柯林，非常健谈，知道我是第一次去麦堡，就给我介绍了一下那里的基本情况，只是我当时英文水平还很菜，听得一头雾水。将近下午五点，大巴经过一处巨幅"We Have the Energy" （这是一语双关，既表达我们这里有能源，也展示我们有活力）广告牌时，柯林兴奋地说：“到了到了”，我也为之一振，倦意全散，兴奋地盯着窗外。不久大巴驶入市区，麦堡远比这一路经过的大多数城镇现代繁华，街道上车辆和商铺都很密集，楼房也较为现代，正如那幅广告牌所示，充满活力。

大巴很快来到市中心的一处停靠点，此时天色阴沉，开始飘着细雨，我双眼紧盯窗外，在接车的人群中快速搜寻着，终于看到了那个一路上让我魂牵梦绕的熟悉身影，她也在抬头向车内张望，我向她不停挥手，终于她看到了，彼此都放下了悬着的心。下车后两人拉着行李，艰难走向不远处刚刚租的公寓。就像童话故事那千篇一律的结尾：从此以后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