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灵儿<br>美篇号:156893800<br>图/网络(感谢原摄影老师) 是在老巷深处的杂货铺里,撞见那缕香的。木货架堆着搪瓷缸、旧蒲扇,墙角的阴影里,一只粗陶花盆蹲在那儿,几株墨兰斜斜探出来,叶片像被水洗过的墨绿绸带,顶端垂着两串花苞,不声不响地,把一缕香递到鼻尖——清得像晨露,淡得像月光,却又缠缠绵绵,勾着人脚步不肯走。<br> 杂货铺的主人是陈奶奶,正坐在竹椅上穿针引线,蓝布围裙上别着枚顶针。见我盯着花盆看,她抬眼笑了:“这兰草养三年了,头回开得这么旺。”她放下针线,起身往花盆边挪了挪,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叶片,指尖带着点布料的毛边,“去年冬天冻着了,叶子黄了大半,我还以为活不成,每天给它挪到窗台上晒太阳,开春竟又抽了新芽。” 我凑近花盆,那缕香更真切了。不像巷口桂树的香那样泼洒,也不似院里月季的香那样浓烈,它像个安静的故人,悄悄站在你身边,不用说话,就把心尖的躁气都抚平了。陶盆外壁爬着几道裂纹,土里埋着半截枯松针,叶片边缘还留着去年冻伤的浅黄痕迹,可就是这样一盆不怎么起眼的兰草,却把最清的香,藏在了这烟火气十足的杂货铺里。<br> 后来常去陈奶奶的铺子,有时买包缝衣线,有时只是站在兰草边,闻闻那缕香。陈奶奶说,这兰草是老伴生前种的,老伴走后,她就接着养,“花跟人一样,你对它上心,它就给你回报。”她总爱坐在兰草旁做活,阳光从木窗棂漏下来,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落在兰草的叶片上,也落在她手里的碎布上——她在给巷里的流浪猫做小垫子,碎布是街坊们送来的旧衣服,一针一线缝得扎实。 有回下大雨,我路过铺子,看见陈奶奶正扶着竹梯,往窗台上挪兰草。雨珠打在瓦片上“噼里啪啦”响,她的裤脚湿了大半,却小心翼翼地护着花盆,生怕雨水溅到花苞上。我赶紧上前搭手,帮她把兰草挪到里屋的八仙桌上。陈奶奶擦了擦额角的雨水,笑着说:“这兰草怕涝,淋了大雨就容易烂根。”里屋的八仙桌上,还摆着老伴的黑白照片,照片前放着个小小的瓷碗,碗里插着一朵刚摘的兰花,那缕香混着雨水的凉,在屋里轻轻飘。<br> 日子久了,竟也摸清了那缕兰香的脾气。清晨时,香最淡,像刚睡醒的呼吸,轻轻浅浅;正午时,香会浓一点,却不呛人,像晒过太阳的棉絮,带着点暖;傍晚时分,香又沉了下去,混着杂货铺里旧纸张的味道,混着陈奶奶熬粥的米香,成了老巷里最安稳的味道。有次放学的孩子路过,扒着门框问:“奶奶,什么东西这么香呀?”陈奶奶就摘一朵兰花,放在孩子手心里,“这是兰花香,要轻轻闻,别凑太近。”孩子捧着花,蹦蹦跳跳地跑远了,那缕香,也跟着飘出了好远。 入秋时,兰草的花期过了,花苞谢了,叶片却更绿了。陈奶奶把谢了的花苞摘下来,晒干了收在小玻璃瓶里,“明年还能当花肥。”她一边装花苞,一边说,“花开花落都是常事,就像人这一辈子,有起有落,可只要根还在,就还能再开花。”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那缕兰香,慢慢钻进心里。我看着她手里的小玻璃瓶,看着兰草依旧挺拔的叶片,忽然明白,陈奶奶养的不只是一盆兰草,更是一份念想,一份对生活的认真——就像兰草不管经历多少风霜,都要把根扎稳,把香留住。<br> 后来我搬了家,离老巷远了,却总想起那缕兰香。有次特意回去,发现杂货铺的门开着,陈奶奶不在,兰草还在墙角的老地方,叶片比之前更茂盛了,又有几朵花苞悄悄探了出来。桌上放着她没做完的猫垫子,针线还别在碎布上,阳光依旧从窗棂漏下来,落在兰草上,落在垫子上,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我站在兰草旁,静静待了会儿,那缕熟悉的香又飘了过来,清清淡淡,却让心里忽然变得踏实。这时陈奶奶提着菜篮回来了,看见我,眼睛亮了:“丫头,你可来了!这兰草又要开了,就等你呢。”她放下菜篮,从篮里拿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兰花,“给你装了点,放书桌上,能香好一阵子。”<br> 我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干燥的花瓣,那缕香从布包里透出来,像陈奶奶的笑容,像老巷的阳光,像那些安安稳稳的日子。走出杂货铺时,老巷里的炊烟已经升起来了,混着兰香,飘在青石板路上。我回头看了一眼,陈奶奶正站在门口,挥手跟我道别,她的身影映在木门口,像一幅温暖的画。 如今,我的书桌上总放着那个布包,偶尔打开,就能闻到那缕兰香。它不像别的花香那样张扬,却总能在我心烦意乱的时候,轻轻抚平我的心绪。我渐渐懂得,那缕兰香,从来都不只是兰草的香,它是陈奶奶对生活的热爱,是老巷里的烟火温情,是平凡日子里,藏在角落里的清欢与坚韧。<br> 就像那盆兰草,长在杂货铺的墙角,没有精心的照料,没有华丽的花盆,却依然能扎根泥土,开出清芬的花。我们的生活,不也像这兰草吗?不必追求轰轰烈烈,不必在意是否耀眼,只要像陈奶奶那样,认真对待每一个日子,像兰草那样,把根扎稳,就能在平凡里,开出属于自己的香,就能在岁月里,留住那份最本真的温暖与从容。而那缕兰香,也会一直留在心里,提醒我们,生活再忙,也要记得闻闻花香;日子再平凡,也要藏着一份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