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美篇号 48314570</span></p> <p class="ql-block"> 贞观三年暮春,太极宫承香殿的梨花开得正好,风过檐角铜铃,碎响里裹着三分暖意。长孙氏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捏着枚银线绣针,正为太宗缝补常服的袖口——那玄色绫罗上沾了点墨渍,是前日太宗与房玄龄议事时,不慎打翻砚台溅上的。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鬓边斜插的珍珠钗随着细微动作轻轻晃动,钗头碎钻映着窗外天光,落得满襟细碎的光。</p><p class="ql-block"> 殿内燃着安神的沉香,烟丝从兽首炉里缓缓飘出,绕着梁上悬着的锦绣宫灯打了个转,才慢悠悠散在空气中。贴身宫女明心捧着铜盆进来,盆沿搭着的素色布巾还冒着白汽,她脚步放得极轻,裙摆扫过青砖时几乎不闻声响——这是东宫旧人都懂的规矩,皇后缝制衣物时不喜打扰,连呼吸都要放轻三分。“娘娘,温水备好了,您歇会儿再缝吧?”明心将铜盆放在矮几上,声音压得像落在棉絮上。</p><p class="ql-block"> 长孙氏这才抬眼,指尖轻轻将线头咬断,把缝好的衣物放在膝上。她起身时,明心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她轻轻推开:“不必,这点路还走得动。”她走到矮几旁,伸手探了探水温,指尖刚触到水面便微微颔首——水温正好,不烫也不凉,是她惯用的温度。这细微的讲究,自她十三岁嫁入秦王府起便未曾变过,那时府中用度尚紧,李世民常笑着说她“惜福却不娇贵”,如今成了皇后,这份细致倒还留着。</p><p class="ql-block"> 正净着手,殿外忽然传来内侍的通报声,声音隔着珠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启禀皇后,魏大人在殿外求见,说有要事启奏。”长孙氏擦干手,接过明心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指尖,才缓缓道:“让魏大人在偏殿稍候,我换身衣裳便去。”</p><p class="ql-block"> 换衣的规矩半点不能错。明心捧着的皇后朝服是石青色的,衣料上绣着五彩祥云,领口和袖口缀着珍珠镶边,这是太宗特意命尚衣局制作的,说石青色衬她肤色。但长孙氏却让明心换了件浅紫色的常服,只在腰间系了条绣着缠枝莲的玉带——按唐宫礼仪,皇后见外臣虽不必穿朝服,却也需衣着规整,浅紫色既不失身份,又不会让臣子觉得过于威严。她对着铜镜整理衣领时,忽然瞥见镜中自己的鬓发,便让明心取来一支碧玉簪换上:“珍珠钗太亮,恐让魏大人分心。”</p><p class="ql-block"> 到偏殿时,魏征已在殿内等候。他身着绯色官袍,腰间佩着金鱼袋,见长孙氏进来,连忙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臣魏征,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按唐制,一品官员见皇后需行躬身礼,双手需垂在膝侧,不可过肩,魏征常年伴君,这些礼仪早已刻在骨子里。</p><p class="ql-block"> 长孙氏抬手虚扶:“魏大人免礼,赐座。”一旁的内侍连忙搬来锦凳,魏征谢过后坐下,却只坐了凳沿的三分之一——这是外臣面见后妃的规矩,不可坐得太满,以示恭敬。他刚坐稳,明心便奉上清茶,茶杯是素白的瓷胎,杯沿印着极小的“承香殿”三字,这是长孙氏特意让人烧制的,殿中待客从不用鎏金器皿,她说“器物过奢,易乱心性”。</p><p class="ql-block"> “魏大人今日来,可是有朝政上的事?”长孙氏端起茶杯,指尖轻轻搭在杯沿,目光温和却带着几分审视。魏征放下茶杯,语气凝重起来:“回娘娘,近日太宗陛下欲扩建洛阳宫,臣多次劝谏,陛下却未应允。臣知娘娘素来能劝陛下,故斗胆来求娘娘相助。”</p> <p class="ql-block"> 长孙氏闻言,指尖微微一顿。她想起前日太宗与她闲聊时,曾提过洛阳宫年久失修,想趁着农闲时扩建,当时她未多言,如今听魏征这么说,便知此事定有不妥。她沉吟片刻,才缓缓道:“魏大人放心,此事我会向陛下进言。只是陛下素来重视朝政,你劝谏时不妨多提百姓疾苦,他定会明白。”</p><p class="ql-block">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伴着熟悉的爽朗笑声:“观音婢,朕听说魏玄成在这儿,莫不是又来向你告状?”太宗穿着常服走进来,衣摆上还沾着点外面的尘土——想来是刚从御花园过来,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按唐宫规矩,皇帝驾临后妃宫殿,需内侍提前通报,但太宗与长孙氏夫妻情深,常不遵此礼,宫人也早已习惯。</p><p class="ql-block"> 长孙氏起身行礼,动作优雅流畅,裙摆扫过地面时,竟无半分慌乱:“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宗连忙上前扶起她,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腕:“跟朕还讲这些规矩?”他转向魏征,语气却沉了些:“玄成,你又在跟皇后说什么?”</p><p class="ql-block"> 魏征起身行礼,语气却丝毫不怯:“回陛下,臣是在跟皇后娘娘说扩建洛阳宫之事。如今正值春耕,百姓需忙于农事,若此时征调民夫,恐误了农时。”太宗眉头微蹙,刚要开口,长孙氏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柔声道:“陛下,臣妾方才在承香殿缝衣时,见窗外的麦苗长得正好,绿油油的煞是喜人。明心说,去年关中收成好,百姓都盼着今年能再丰收呢。”</p><p class="ql-block"> 她这话没提扩建宫殿半个字,却让太宗的眉头渐渐舒展。他看向长孙氏,见她眼中满是温和,忽然想起武德年间,秦王府被太子猜忌,她深夜为将士缝衣,还亲自去厨房熬汤的模样。那时她便常说“百姓安,王府才安”,如今成了皇后,这份心倒还没变。“朕知道了,”太宗叹了口气,转向魏征,“洛阳宫扩建之事,暂缓吧,等秋收后再议。”</p><p class="ql-block"> 魏征连忙躬身谢恩,又说了些朝政便告退了。殿内只剩夫妻二人,太宗拉着长孙氏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的梨花笑道:“你看这梨花,今年开得比去年还艳。还记得秦王府的那棵梨树吗?每年花开时,你总爱坐在树下看书。”</p><p class="ql-block"> 长孙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怎么不记得?那时府中用度紧,你还摘了梨花,用蜜渍了给我当零嘴。”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册子,翻开时,里面夹着的干枯梨花还保持着当年的形状——这是武德四年的梨花,那年李世民平定洛阳,回来时特意摘了梨花夹在书里,说“洛阳的花,也该让你看看”。</p><p class="ql-block"> /太宗接过册子,指尖轻轻拂过干枯的花瓣,语气带着几分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都十年了。”他忽然握住长孙氏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观音婢,朕知道你素来节俭,连尚衣局送来的新衣裳都不肯穿,但你是皇后,该有的体面不能少。”</p> <p class="ql-block"> 长孙氏轻轻摇头,抽回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陛下,臣妾虽为皇后,却也是李家的儿媳。如今天下刚定,百姓还在受苦,臣妾若穿金戴银,岂不是忘了当年的苦日子?”她转身走到书架旁,取出一卷《女则》手稿,递给太宗:“这是臣妾近日整理的,记录了古代贤后的言行,或许能给宫中女子做个榜样。”</p><p class="ql-block"> 太宗接过手稿,指尖抚过上面的字迹——笔锋清秀却不失力道,每一个字都写得极为认真。他忽然想起长孙氏小时候的事,高士廉曾跟他说,观音婢五岁便能识字,七岁便能写诗,当年为了让她读书,高府特意请了先生,她却从不恃才傲物,总说“女子读书不是为了炫耀,是为了明事理”。</p><p class="ql-block"> 正看着,内侍进来通报,说太子李承乾求见。长孙氏连忙收起手稿,整理了一下衣裳——按唐宫规矩,皇后见太子需在正殿,且需端坐于上,以示母仪。她走到正殿的宝座上坐下,明心在她身后轻轻为她拂了拂裙摆,确保衣褶整齐。</p><p class="ql-block"> 李承乾进来时,身着东宫官服,他走到殿中,双膝跪地行礼:“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按礼仪,太子见皇后需行三跪九叩礼,但长孙氏心疼儿子,便改了规矩,只行一跪一叩礼。她抬手道:“起来吧,今日怎么有空过来?”</p><p class="ql-block"> 李承乾起身,站在殿中,双手垂在身侧:“回母后,儿臣今日习字时,遇到几个不懂的字,想请母后指点。”长孙氏闻言,便让明心取来文房四宝,放在殿中的书案上。她走到书案旁,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却没有直接写字,而是先问李承乾:“你可知写字的规矩?”</p><p class="ql-block"> 李承乾低头道:“儿臣知道,握笔需稳,运笔需匀,不可急功近利。”长孙氏点头,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孝”字,笔锋缓缓落下,墨色浓淡相宜:“这‘孝’字,不仅是对父母的孝顺,更是对百姓的体恤。你将来要做君主,若连百姓都不体恤,何谈孝顺先祖?”</p><p class="ql-block"> 李承乾看着纸上的“孝”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长孙氏放下笔,摸了摸他的头,动作轻柔却带着几分郑重:“明日起,你去国子监听先生讲课吧,多听听贤臣的言论,对你有好处。”按唐制,太子需在东宫学习,但长孙氏却觉得,国子监有各路贤臣讲学,能让太子学到更多东西,太宗也十分赞同她的想法。</p><p class="ql-block"> 待太子走后,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明心点亮了殿中的宫灯,暖黄的光洒在地上,映着青砖上的缠枝莲纹样,倒有几分温馨。长孙氏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夜色,忽然想起远在并州的兄长长孙无忌。她让明心取来纸笔,写下一封家书,信中没有提及宫中的奢华,只问了兄长的身体,还有家中的近况——按她的规矩,家书从不谈政事,只说家常。</p><p class="ql-block"> 刚写完信,太宗便带着晚膳过来了。御膳房送来的菜不多,只有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这是长孙氏定下的规矩,皇后的膳食不可超过五道菜,且不可有珍稀食材。太宗看着桌上的菜,笑着说:“你这规矩,比朕的还严。”长孙氏为他盛了碗汤,递到他面前:“陛下是天下之主,需保重身体,但也不可过于奢靡,臣妾这是在为陛下分忧呢。”</p> <p class="ql-block"> 两人正吃着,殿外忽然传来宫女的惊呼声。长孙氏连忙放下筷子,起身出去查看,却见庭院里的梨花被风吹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白雪。太宗走到她身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轻声道:“明年花开时,朕陪你去秦王府看看那棵老梨树吧?”长孙氏点头,眼中满是笑意:“好啊,臣妾还想尝尝陛下亲手渍的梨花蜜。”</p><p class="ql-block"> 夜色渐深,承香殿的灯火却还亮着。长孙氏坐在窗边,手里捧着那本《女则》,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明心进来换灯芯时,见她还在看书,便劝道:“娘娘,夜深了,您该歇息了。”长孙氏点点头,合上书,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望着窗外的月色——那月色像极了武德年间秦王府的月色,那时李世民还在前线征战,她常常坐在窗边等他回来,如今虽已贵为皇后,那份牵挂却从未变过。</p><p class="ql-block"> 贞观十年盛夏,承香殿的梨花开得依旧繁盛,却再不见那个缝衣的身影。长孙氏崩逝的消息传来时,太宗正在御花园议事,他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茶水溅了满袍,却浑然不觉。他跌跌撞撞地赶到承香殿,看着殿中停放的灵柩,忽然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那个陪他从秦王府走到太极宫的女子,那个总劝他节俭、为他缝补衣物的女子,再也回不来了。</p><p class="ql-block"> 按长孙氏的遗愿,葬礼办得极为简朴,没有厚葬,也没有陪葬的珍宝,只将她生前常用的那本《女则》和一支碧玉簪放入棺中。出殡那天,长安的百姓都自发地站在街边,看着送葬的队伍缓缓走过——他们或许不知道皇后的名字,却知道这位皇后节俭爱民,知道她曾多次劝谏太宗减轻赋税,知道她是位难得的贤后。</p><p class="ql-block"> 太宗在宫中修建了层观,每日都会登高远望昭陵的方向。有次魏征陪他登高,故意指着远处的昭陵问:“陛下,您在看什么?”太宗擦了擦眼角的泪,轻声道:“朕在看观音婢的陵墓。”魏征叹了口气:“陛下,皇后若泉下有知,定不希望陛下如此伤怀。她一生节俭,为的就是让陛下能专心治国,让百姓能安居乐业。”</p><p class="ql-block"> 太宗沉默良久,才缓缓点头。他转身走下层观,回到御书房,拿起长孙氏留下的《女则》,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忽然想起她曾说过的话:“女子虽弱,却也能为天下做些事。”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贤后”二字,墨色浓得像化不开的思念。</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当高宗李治登基,他常常对着长孙氏的画像发呆,明心此时已成为太妃,她会给高宗讲起当年的故事,讲皇后如何缝补衣物,如何劝谏太宗,如何教导太子。高宗听着,眼中满是敬佩:“母后真是位传奇的女子。”明心点头,望着窗外的梨花,轻声道:“是啊,皇后娘娘的传奇,不是因为她是皇后,而是因为她的心,始终装着百姓,装着天下。”</p><p class="ql-block"> 正如杜甫在《丽人行》中所写:“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长孙氏的美,不仅在容貌,更在那份难得的贤德。她用一生诠释了“贤后”的含义,她的传奇,不是轰轰烈烈的事迹,而是融入在唐宫的每一个细节里,融入在百姓的口碑里,融入在历史的尘埃里,历经千年,依旧熠熠生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