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太原双卧之旅（3）

如兰

没来山西前，就听说王家大院一砖一瓦皆是故事，‌宏大规模，官宦世家‌：有民间紫禁城一说。此刻当我踏入王家大院，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朝拜的虔诚。这并非庙宇，亦非神殿，不过是一座富商宅第罢了，然而那高墙深院，却自有威严，使人不得不敛容正色，仿佛要去揭一段尘封的岁月。

青砖灰瓦，层层叠叠，排列得极是齐整。墙头檐角，皆有雕饰，虽经风雨剥蚀，犹可见当年匠人之苦心。门楼高耸，石狮踞守，俨然是一副不容侵犯的气象。我想，这王家先祖，大约颇费了些心思，要使家宅显得既富贵又不失庄重，好教世人知道，商贾之门，亦能有此气象。

穿过一进又一进的院落，恍如步入时间的迷宫。每处厅堂，每扇花窗，每道回廊，似乎都在低语着往日的故事。那雕梁画栋间，隐约可见昔日王家人起居的痕迹——老爷在此会客，夫人在此理家，少爷小姐在此嬉戏。而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指点谈论，却再无人真正记得那些曾经在此生活过的面孔了。

我抚摸着冰凉的砖石，忽然生出一种渴望来。不是渴望那富丽堂皇的生活，而是渴望了解那些被时光淹没的生命。他们如何喜，如何忧，如何爱，如何恨？这些精美的建筑不过是外壳，真正动人的该是其中流淌过的人情世故。可惜岁月无情，将那些血肉之躯化作青烟，只留下这空洞而美丽的躯壳，任人瞻仰。

游至后园，见一株老树，枝干虬曲，想必是见证了这院落的盛衰。树下有石凳若干，我想象着夏夜在此乘凉的王家人，摇着蒲扇，说着家常，或许还会谈起生意上的得失，子女的学业婚事。这些琐碎的日常，如今都已随风而逝，不留痕迹。

出得院来，回望那巍峨门楼，忽然觉得这朝拜之心，原是对时间的敬畏；而这渴望之情，不过是对生命无常的怅惘。王家大院依旧矗立，而其中悲欢，早已散入虚空，不可追寻了。

上午游完王家大院，那高墙深院的气派和沧桑始终在脑中盘旋。下午离开灵石县，车行不过两小时，便到了洪洞地界。路上在想人们口中津津乐谈的大槐树。到底是何魔力能引得数百万人年年来寻根问祖。

不曾想一到大槐树下，就看见游人如织，甚是热闹。在众多游客中也能看到一些中年以上的人，扶老携幼，神色虔诚，要么去进香，要么手抚树干，喃喃自语，眼中似有泪光闪烁。想必是远道而来，寻根问祖的移民后裔吧！

园中有一处场景雕塑，展现当年移民被反绑上路的惨状。看着那些铜像，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数百年前的哭泣声。官兵呼喝，妇孺啼哭，槐叶沙沙，交织成一曲离乡背井的悲歌。据说“解手”一词便源于此，想来人间的词汇中，竟藏着如此惨痛的历史。

游罢出门，在公园的一角有几个家长带着孩子诵那首民谣：“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清脆的童声，让我停下脚步去张望，稚嫩的声音在空中回响，我不知它承载了多少厚重的历史。

在赶往明天景点的途中，我反复在想，王家大院与大槐树，从深宅到根脉，是不是一者彰显了人力的极盛，而另一者却见证了民生的艰辛。富贵如王家，终归尘土；平凡如移民，其血脉却藉着一棵槐树而世代相传。可见人世间的真正根基，不在高墙大院，而在血脉传承与集体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