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与梦的长歌

海上明月

田一生稳定了一下情绪，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手稿的边角，低声问道：“你看完了？” “看完了，总的来说，故事还是有一定的可读性。人物各有特色，性格鲜明。不过我给你提个小小的意见吧。” 田一生的心又悬了起来：秋艳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她名字的事了？他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紧手稿的一个角，“你说吧。”田一生生尽量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有几个词你用的频率太高了，比如电光石火，石破天惊，还有踏雪无痕，剑出无风。这几个词出现的次数太多，感觉作者好像是词汇太贫乏似的。” 原来不是提她名字的事田一生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又落回肚子里。 “我第1次写武侠小说，对于描写比武斗打场面的词汇确实贫乏，所以只好不断的重复用词，看来要想写好，还得多读些这方面的书。” “从故事情节来看，你后面的内容应该还不少吧？” “按我设计的提纲，现在刚写了一半，后面还有不少内容。〞 “那就加油，争取早点写完！”秋燕说完，便转回身去，始终没提小说中关于她名字的事。 田一生生有纳闷：秋艳为啥对自己把她名字写进小说中这件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呢？女孩子应该是心细的。自己把人家的名字写进小说中，秋艳肯定能够猜得出自己的用心。可她为啥还默许自己这么做呢？难道秋艳也…难道我们两人已是心照不宣？想到这儿，田一生感到有点儿面赤心跳，不敢再往下想了。 次日下午，田一生到校以后，见秋艳还没有来，看着秋艳空荡荡的座位，田一生心里有一种没着没落的感觉，愰如灵魂出壳，直到秋艳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田一生这才灵魂附体，内心变得充实起来。 秋艳坐到自己座位上，拿出钢笔与本子写起字来，田一生也从书包中掏出一本数学习题集，心不在焉地做了起来，边做边不时用眼的余光偷偷往秋艳身上瞟。秋艳写了一会儿，忽然转后头来，对田一生说道：“田一生，你水笔面里的墨水多吗？给我滴上几滴，走的着急忘记灌了。” 田一生赶紧手忙脚乱地打开他那个铁皮文具盒，从里面取出他那只英雄牌自来水笔，拧开底盖，.见墨囊里还有多半管墨水，便一股脑儿全挤进秋艳的笔管里。 “田一生，你怎么全给我挤上了，那你用啥呢？” “我有圆珠笔了，我用圆珠笔就行了。” 秋艳抿着嘴笑了笑，没再说啥，转过身去继续写字。田一生瞅着秋艳楚楚动人的背影，感觉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的甜。 田一生自作多情地以为，他跟秋艳已是心有灵犀，只差那么一点通了，但是…… 过了两三天，在一个活动课上，秋燕忽然对田一生说道：“田一生，我给你推荐一篇好文章，你想看不？” 田一生见秋艳脸上挂着一丝甜甜的迷人的笑容，却似乎又感觉这种笑容透着一点点的神秘。 “啥样的文章，在哪儿呢？” 秋艳从书包中掏出一份语文报来，递给田一生：“这张语文报上刊登着龙新华写的一篇小说叫柳眉儿落了，写的真好，我在一些句子下面还着重划了些道道，你拿去好好读一读吧！” 田一生接过报纸后，秋燕把摊在课桌上的书本收拾一下，便出教室训练去了。秋艳走后，田一生把报纸展开，找到刊登《柳眉儿落了》的那个版面，便看了起来：柳眉儿落个了.龙新华. “她可是冷了，初春的风很有些刺骨，她使劲儿跺跺脚，下面是一片又湿又滑的柳眉儿…昨天中午，她在学校收到他的一封信，跑到校园的灌木丛中拆开，雪白的信纸上只有两行字：愿意永远与我同行吗？等着你的回答。…” 原来是一篇反映中学生早恋的青春小说，田一生忽然心咚咚地跳了起来，秋艳为什么给自己推荐这篇小说呢？带着一丝疑惑田一生继续往下读：“她脸红了，有一丝甜蜜又有一丝慌乱…这学期他的座位调到了她的后面，他们之间才稍稍有了些话…”读到这儿，田一生心想：这怎么跟我和秋燕之间的故事还有点相似？他又继续往下读：“…以后他们之间的话多了起来，他常常会问她看些什么书，有时会主动帮她借到…以后…再以后…不管他承认不承认，她心里开始有种朦朦胧胧的愿望，她喜欢看到他…”田一生心想：我也喜欢看到秋艳，难道秋艳也是这种心理？田一生以为秋艳是想借用这篇小说向他暗示什么，便继续往下读：“…昨夜感情和理智斗争一直折磨着她，思考的结果是拒绝…”读到这儿，田一生心底忽然掠过一丝凉意，似乎觉到这个小女孩就是秋艳，而被她拒绝的男孩就是自己。 “我们让两只小船同行好不好？”他轻轻地说，同时摘了一片草叶，放在一只小船里，又摘了一朵花放在另一只小船里，她没有开口也没有动。 “你不愿意吗？” “不愿意！“她大声说，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是怎样发出这个声音的，只觉得心里有一丝苦涩…“这两只小船太小了，还没下水呢，它们能够确定自己的目标吗？它们能知道对方的目标，并且永远行驶在同一条航道吗？”田一生看到这几个句子的下面，被秋艳用蓝色的笔划了几个道道。田一生明白了，原来这几句话才是秋艳想要对自己表达的意思，自己把秋艳的名字写进小说中，秋艳对自己的用心是心知肚明，前两天之所以没有反应，原来人家是在考虑用什么样的方式提醒自己，今天秋艳给自己推荐这篇反应中学生早恋的小说，很明显就是告诫自己不要馅入早恋的漩涡。秋艳选择这种方式，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警告了田一生，断绝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还不伤他的自尊心，也不会让这件事在同学们中间传得沸沸扬扬，弄得满城风雨。田一生对秋艳的良苦用心很是感激，同时又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本以为秋艳也在悄悄喜欢着他，却原来一直都是一种错觉。自始至终都是他田一生在自作多情，他在那份语文报折起来，心绪黯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毕业的脚步越来越近，中考也进入了倒计时，课程早就讲完了，同学们都进入了紧张的复习中，准备迎接中考。而田一生却仍旧沉溺于他武侠小说的创作中不能自拔。他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已经跌到了10名开外，就连历届初三都要举行的尖子生竟赛都没能预选上。今天，秋艳和三芳以及另外两名男生李正梁艳儿一早就奔赴横山学校参加尖子生比赛了，整整一上午，田一生的心情十分的沮丧，空虚，失落，干什么都心不在焉，课间活动时，校园里三四班一些认识田一生的学生一见到他，都感到很惊讶，问他：“田一生，你怎么没去参加横山尖子赛？”田一生感到羞愧难当，支支吾吾应付了几句，便象逃兵似的躲进了教室。直到下午的活动课上，田一生再也没敢出教室。一个叫丽然的女生走到田一生座位旁，问他一道物理题，田一生盯着题看了半天也解不出来，只得红着脸惭愧地告诉这个丽然，他也做不出来。丽然失望地走开了。 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是参加拔尖赛的同学回来了。田一生抬起头，看见秋艳，三芳他们一行六人风尘仆仆的走进教室，个个脸上挂着一副王者归来的神气。田一生赶紧低下头，一滴眼泪趴地砸在英语课本上，泅开一小片水渍。 “田一生，来办公室一下！”快下晚自习的时候，续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喊他。田一生出了教室，心情忐忑的跟着续老师来到办公室。 “田一生，看看你这回模拟考试的成绩吧！”续老师一坐到办公桌前，便从抽屉中取出两张试卷，叭地甩在办公桌上。田一生见是数学和物理，一张的分数是57，另一张是59，都没及格，这是田一生从小学到现在考过的最差成绩。 “有什么感想？是不是觉得很光荣？”续老师嘴角露出一丝嘲讽，随即便变得严肃起来。“横山尖子赛没选上，这次考试数学和物理又不及格，田一生，你这成绩是断崖式的下降呀！我记得小学升初中时，你的成绩是全校第一，怎么初中三年，一直往后跌？照你现在这成绩，别说考中专，重点高中，就连宏远这样的普通中学都考不上！你是不是还在偷着写武侠小说？”看着眼前这个让他曾经非常欣赏的得意门生，学习竟然下降到如此地步，续老师又是惋惜又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他知道这个学生肯定还在走火入魔般的写他的武侠小说，否则的话，学习成绩不可能滑得如此厉害。 田一生不敢看续老师的脸，低着头瞅着自己的鞋尖，两只白色的球鞋上各有一片污渍，田一生越瞅这两片污迹越像两个人在挥剑对舞 “一生，时间不多了，听续老师的话，赶紧放弃你的武侠小说，把时间和精力全部集中到复习功课上，你的基础还是好的，临阵磨枪还三分快呢！抓住这中考前的最后几天努力赶一赶，否则的话恐怕真的连宏远高中都考不上！”续老师轻轻地拍了拍田一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他是真不忍心看着自己一向看重的学生就此沉沦下去。 田一生眼圈有点发热，眼睛湿湿的，续老师的一番话让他内心十分感动，如果真的连宏远高中都考不上的话，不仅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如此关心他器重他的续老师，看来必须得忍痛割爱了，就放弃武侠小说的写作吧，把精力放到学习上来，无论如何最不济也得考上宏远高中！ 下了晚自习回到家，田一生从书包里掏出那部小说手稿来，手稿纸张的许多边角卷得如干涸的泥潭中的胶泥卷儿，他轻轻的用手把手稿卷起的地方往平压了压，想着为写这部小说耗了自己多少时间和精力，失去了许多，却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把手稿卷起的边角压平后，他随手翻开稿子，正翻到描写玉芙蓉的章节上：“…她一身短打扮，红色的紧身袄配着黑色灯笼裤，衬托着苗条婀娜的身躯…只见玉芙蓉单脚轻轻一点瓦脊，如一只红隼一般俯冲下来，电光石火，石破天惊，玉芙蓉见出如风，寒光一闪…玉芙蓉本名叫霍秋雁，沧州人氏，出生武术世家，自小跟父母学得一身好武艺，尤其是轻功更是一绝，身轻如燕，踏雪无痕…”看到这里，田一生的思绪忽然又转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运动会上，秋艳迎着风雨，纵身一跃，越过了那1米35的横栏身形如同燕子般轻盈…田一生脑海中将运动场上飒爽英姿的秋艳与小说中那位武艺高强，身轻如燕的侠女秋雁重叠在了一起。他将手稿轻轻合上，拿出他修改文章用的那只红墨水笔，笔尖悬在书稿底页的上方，有点微微颤抖，如风中的芦苇。随着笔尖落下，几行殷红如血的字在纸上跃出：“剑已断，江湖淡出，举目望，侠女远去，重拾笔，决战考场！”后面画了一柄断剑，以此来表示与武侠小说的彻底绝决！然后打开书箱，先把里面的书全部取出来，把小说手稿放到最里面的角落里，最后再把书一本一本的全放回去。别了，我的江湖大侠们！别了我的玉芙蓉！当田一生用那些课外书籍把他的武侠小说手稿遮盖得严严实实时，咔嚓一声扣上了书箱盖子。 窗外，夏日的风吹动树叶飒飒作响，像极了玉芙蓉，施展轻功踏着水面过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