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友相逢记

仙山

《益友相逢记》

人生难得是知音，尤以正直清廉之友为贵。昔时郭文涓归隐故里，虽离庙堂之远，仍持松柏之节。其择友严谨，非志同道合者不深交，故而身旁往来，皆一时俊杰。

一日，文涓乘舟至三山（福州），恰逢宗亲郭文周亦至。文周刚因弹劾权奸遭贬，眉间犹带风霜之色。二人相见於闽江畔的望江亭中，文涓执其手叹道：“闻兄之直谏，虽败犹荣！”文周苦笑：“区区一身何足道，唯恨忠良蒙冤耳。”时值秋深，江风萧瑟，黄叶纷飞，文涓即景生情，索笔墨作五言排律二十二韵相赠。当吟至“神骢千里聚，孤鹃九霄翱”时，文周击节而和，二人执手相望，眼中俱有泪光。这般相见，非为风月闲谈，实是肝胆相照。

又一年春，文涓於城南草堂设诗会。忽报林燫来访。这林燫乃当朝尚书，刚致仕归乡，素闻文涓之名却未得一见。是日林公青衣小帽，徒步而来，全无二品大员的架势。文涓迎至门前，二人一见如故。林燫见堂中悬挂《松石图》，笑曰：“此松似君，风霜不能折其节。”文涓则指案上古琴答：“琴音求知己，正如君子求同道。”二人遂坐於竹荫下，品茗论诗。林燫忽感慨：“恨不相逢未仕时！”文涓大笑：“今得相逢，犹未晚也。”自此，二人常相约登山临水，林燫每得新作，必先请文涓品评。

最是动人者，莫过文涓与樊献科、祁清三人的交往。某年倭寇犯境，城中戒严。三人登乌塔观敌情，但见城外烽火连天。樊献科时任巡按御史，指画战守之策；祁清作为福州知府，忧虑百姓安危；文涓虽无官职，亦献策建言。事后三人常於城西开元寺古榕下相聚，祁清必携自家酿的茉莉花酒，樊献科则好带一包炒蚕豆，文涓往往吟诵新作。每当政见相左时，樊公性急声高，祁公从容辨析，文涓则以诗句调解，往往引得三人相视大笑。路人不解：何以御史、知府与布衣如此投契？盖因三人皆以百姓为念，以清廉自守，虽地位殊异，心志却同。

这些君子相交，从不论官职高低，只求志同道合。或於西湖泛舟论诗，或於鼓山登高望远，或於寒舍围炉夜话。相逢时坦诚相见，别离后诗文往还。他们的交往，如清泉之澄澈，似松竹之高洁，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然其清冽甘醇，足以滋养一生。

世间交友易，得知音难，得正直清廉之益友尤难。观文涓诸君子相交，方知真友谊不在酒肉殷勤，而在志节相投；不在权势相倚，而在道义相勉。这般相交，方称得上孔子所谓“益者三友”之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