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翎与霞山》

🇨🇳潇红

诗文原创/潇红

诗文体裁/言情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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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篇号：64552400

　　红安七里坪的山，是浸过岁月的。夕阳把最后一捧熔金泼在山脊时，那些青黑的岩石、枯黄的草叶，连带着谷底飘起的淡紫雾霭，都成了被蜜糖浸过的模样。褐翎就在这蜜糖色的风里盘旋，翼展展开时像两片浸了暮色的绸，每一次扇动都带着松针的苦味——那是山风从崖壁的松林里卷来的，还裹着巢里三只雏鸟细弱的叫，像断线的银铃，一下下挠在它的心尖上。

这是入秋的第七天，猎物一天比一天少。褐翎的爪尖还留着去年的疤，是被猎人的铁夹蹭过的，此刻蜷起来时，旧伤还在隐隐作痛。它低头往山坳里望，目光像两束凝住的寒星，扫过坡地上每一寸枯草丛。巢里的小绒已经两天没吃饱了，那是三只雏鸟里最小的，羽毛还没长齐，每次抢食都落在最后，昨天褐翎回巢时，竟看见它缩在巢角，连啄食的力气都没有。

风忽然变了向，裹来一丝田鼠的腥气。褐翎猛地收了收翅膀，悬在气流里，琥珀色的眼瞳死死盯住坡下那块番薯地——一只肥硕的田鼠正蹲在薯藤下，啃着半块被农人遗落的番薯，圆滚滚的身子在草叶间露着半截，像颗发霉的土豆。

就在褐翎准备俯冲时，草叶忽然动了。不是田鼠的窜动，是更冷的、带着鳞甲的滑腻——一条乌梢蛇正从薯藤的阴影里游出来，信子吐得飞快，目标也是那只田鼠。褐翎的翅膀颤了颤，它不怕蛇，但蛇的出现会惊跑猎物。果然，田鼠像是嗅到了危险，丢下番薯就往石缝里钻，乌梢蛇紧随其后，转眼就没了踪影。

　　“吱——吱——”巢里的叫声又传了过来，这次更弱了，像是快被风掐断。褐翎的心沉了沉，去年的画面忽然撞进脑子里：也是这样的夕阳，它的配偶黑翼为了抓一只藏在石缝里的野兔，踩中了猎人埋的套索，铁丝勒进了翅膀的骨缝，黑翼扑腾着叫，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褐翎飞下去啄那铁丝，啄得喙都流了血，可套索越收越紧。最后黑翼没能飞回巢，巢里的两只雏鸟，也因为没了喂食，在第三天的夜里没了呼吸。

褐翎猛地晃了晃脑袋，把那些渗血的回忆甩开。它不能再失去这三只雏鸟，尤其是小绒——小绒的眼睛像黑翼，是琥珀色里带点浅褐的，每次看它时，都怯生生的，像极了黑翼第一次带它看巢穴的模样。

它扇动翅膀，往更高的地方飞。风更烈了，刮得它的旧伤发疼，翅尖的羽毛被吹得翻卷起来，露出下面淡粉色的皮肉。它绕着山脊飞了两圈，终于在远处的玉米地边，又嗅到了田鼠的气息。这次的田鼠更小些，但胜在没有天敌，正趴在玉米根下，啃着一颗干瘪的玉米粒。

　　可玉米地旁边，就是农人的屋舍。一只黄狗正趴在门槛上，耳朵竖得笔直，鼻子时不时嗅一嗅空气。褐翎悬在半空中，犹豫了——它怕狗，去年黑翼受伤后，就是被一只黄狗追着，最后体力不支摔在坡下的。但巢里的叫声又飘了过来，小绒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褐翎闭上眼，再睁开时，琥珀色的瞳孔里只剩下决绝。

它收拢翅膀，像一支暗褐色的箭，从百米高空直直冲下去。气流被翼尖割开，发出粗哑的呼啸，像谁在夜里撕一块粗布。田鼠还没反应过来，褐翎的利爪就已经刺进了它的身体——那爪子因为旧伤，抖了一下，没能一下刺穿要害，田鼠发出一声尖利的叫。

这声叫惊动了黄狗。黄狗猛地跳起来，朝着玉米地狂吠，四蹄刨着土，往褐翎的方向冲来。褐翎心里一紧，叼起田鼠就往天上飞，可黄狗已经扑了过来，牙齿擦过它的翅尖，带下来几缕褐色的羽毛，还在它的翅膀上划了一道口子，血瞬间渗了出来，染红了翅尖的羽毛。

风里顿时有了血的腥气。褐翎忍着痛，拼命扇动翅膀，伤口被风一吹，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它不敢回头，只知道往山巅的方向飞——那里有它的巢，有它的雏鸟。田鼠的血滴在它的爪上，又顺着爪尖滴下去，落在下面的草叶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终于，它看见了巢穴。那是用松枝和枯草搭在崖壁的凹处，三只雏鸟听见翅膀的声音，立刻探出头来，小小的脑袋晃着，发出急切的叫。褐翎落在巢边，刚把田鼠放下，雏鸟们就围了上来，你啄我抢。褐翎站在一旁，看着它们，翅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它却顾不上舔舐，只是用喙轻轻拨开挤在最外面的小绒，把田鼠身上最嫩的肉撕下来，喂到小绒的嘴边。

小绒的喙很软，啄食时轻轻碰着褐翎的喙，像在撒娇。褐翎的心忽然软了，去年黑翼还在时，也是这样，把最好的肉喂给雏鸟，自己只吃剩下的骨头。它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小绒的脑袋，小绒的羽毛软软的，像一团暖绒。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巢穴上，把褐翎的羽毛染成了金红色。它抖了抖翅膀，把翅尖的血珠抖掉，然后走到巢边，望着远处的山脊——那里的雾已经浓了，把山的轮廓晕成了淡墨色。它忽然对着晚霞叫了两声，声音不似捕猎时那般尖利，反而带着点沙哑的温柔，像在跟谁说话。

风里的松针味淡了，多了点巢里的暖意。雏鸟们吃饱了，挤在一起，渐渐没了声音，应该是睡着了。褐翎守在巢边，用没受伤的翅膀，轻轻护住小绒的身子。伤口还在疼，但它心里却很踏实——明天太阳升起来时，它还要去捕猎，还要把最好的肉喂给雏鸟，还要看着小绒的羽毛长齐，看着它们像黑翼一样，在夕阳下展开翅膀，成为这霞山的一部分。

夜色慢慢漫上来，把山裹进了温柔的黑里。褐翎望着天上的星星，那些星星像黑翼的眼睛，又像小绒的眼睛，亮闪闪的。它知道，往后的日子还会有艰难，还会有找不到猎物的时候，还会有天敌的威胁，但只要巢还在，雏鸟还在，它就会一直飞下去——像黑翼曾经守护它那样，守护着这巢，守护着这霞山里的一点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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