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独行

孟孟

理发店的剪刀与梳子的碰撞声突然被一阵闷雷截断。我望着镜中新剪的发，刚要起身，却见玻璃门外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方才还晴得透亮的天空，此刻像被谁撕开了云絮，豆大的雨点砸在霓虹灯牌上，溅起细碎的水晶。

"雨大得很，再坐会儿？"老板娘擦着湿漉漉的手，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我摆摆手，手机在裤袋里震个不停，却懒得掏出来看——那些未读消息，怎比得上此刻天地间这场盛大的独白？

婉拒，推开门时，雨水的气息裹着泥土的腥甜扑面而来。这味道让我想起儿时的老屋，雨后总能在墙根捡到冒头的地衣。廊檐下的积水泛着细密的气泡，像无数双小眼睛眨巴着看这个世界。我故意不撑伞，任由雨丝钻进衣领，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倒比空调更醒神。

跑过桥时，忽然笑出声。原本为避雨而疾走的双腿，此刻倒成了束缚。于是索性放慢脚步，让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脖颈。路过的车辆减了速，车窗里探出几张好奇的脸，我冲他们眨眨眼，心想：你们可曾尝过被雨水吻过的滋味？

雨从云端纵身一跃，落入河中。你看，烟波迷蒙，似一幅轻柔的水墨画在眼前徐徐铺展。河水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激起层层涟漪，像是岁月泛起的温柔褶皱。雨滴融入河水的瞬间，仿佛是两个灵魂的深情相拥，毫无保留，义无反顾。

淘气的雨珠在我的发上跳舞，世界变得模糊又清晰。行道树的叶子被洗得发亮，每片都托着颗水晶珠，风一过便簌簌落进泥土里。我伸出手，雨点轻落在掌心，痒酥酥的，像谁在偷偷挠我的掌纹。

我甩了甩头发，水珠飞溅成小小的彩虹。路过咖啡馆的落地窗，看见自己湿漉漉的倒影：短发上沾着细小的水珠，衬衫紧贴着皮肤，倒显出几分丰腴的轮廓。这模样若被熟人看见，怕要笑我痴了。可谁规定成年人不能在雨里撒个野呢？

单元门前的水洼映着竹影，我故意踩进去，溅起的水花惊飞了躲雨的雀。电梯镜面里，那个浑身滴水的家伙在冲我笑——多好啊，这片刻的放纵，像在生活的褶皱里偷偷藏了颗糖。

等下次，我定会赤着脚，去赴这场与天地的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