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说城桥六十年》</p><p class="ql-block"> 引子</p><p class="ql-block"> 杭州湖墅南路米市巷的左家桥与卖鱼桥的茶亭庙之间有 一段名曰大夫坊,大夫坊65号是我家老宅(现大夫坊已撤消)。距街道三丈许,一堵高墙中两厚实的木门即为宅门。进门是天井,一幢二层土木结构的瓦房矗立在眼前。底楼是大厅,明亮宽敞,平铺的木地板,平整且洁净。大厅正上方悬挂着诸多金匾,上书"良医也"、"著手成春"、"指精理明"、"玉壶春暖″、"炉火纯青″、"明察秋毫″等,格外醒目。厅前左侧是厢房,厅后是灶间和用膳的地方。一座木楼梯通达二楼。楼上有大小房间六间,木制的罗马柱围栏沿天井组成L形的阳台和走道。那时候也算是格局不错的宅子。</p><p class="ql-block"> 据父亲讲,祖上是相传十四代的中医世家。第十四代中医传人为朱馥轩(1866一1938)。</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我诞生在这老宅里,我的人生从此开始。从我记事始,陆陆续续有陌生人搬进墙门里住。墙门里开始热闹起来。现在知道社会主义改造运动中,老宅成了公房,我家每月凭卡可领取几十元的定息可弥补家用(文革时取消)。我从小懂事爱学习,邻居们都很喜欢我。一位慈祥的老头入住厢房。一天,他叫我把鸡毛掸子竖在手指上行走而不掉下来,这是个杂耍玩儿。我觉得好玩,练了一段时间竟成功了。他笑着将好多崭新的如"开国大典"、"天安门"等东北发行的纪念邮票赠送给我。那时墙门里的六家人家就象一个大家庭似的。</p><p class="ql-block"> 在五十年代,中国工、农业生产力低下,马路上开着烧木炭和驮着煤气包的汽车。物资匮乏而人口众多,吃的用的均凭票限量供应,百姓的生活极其艰苦。看一场电影有一本好书乃是精神上的一次享受。有一次我家借到一本李六如所著的《六十年的变迁》,该书以季交恕为主人公写了李六如先生参加革命工作的故事。有文化的邻居竟预约借阅,足见该书之风靡。</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五年,我初中毕业。学校贯彻阶级路线、家庭出身录取新生升学的办法。我的父亲以前是小学教员,后在国民政府仼文书职员,受其表兄梁友君影响参加共产党地下工作。杭州解放后经学习班审查后在杭州军管会警卫连任文化教员。后来因供给制、孩子多等因素离开了军管会调入拱墅区供销合作社。又因办事顶真得罪人家遭陷害去了农场。仅因父亲在国民政府工作过且家里拿过定息,我无缘升学,不得不于一九六五年九月十七月去嘉善农村务农。</p><p class="ql-block"> 一晃逝去六十年光阴,我也从一个乳臭未干而滿怀理想的少年,成了一个只求身心健康的耄耋老人。这是身体的六十年的变迁!也是精神世界的六十年的变迁!</p><p class="ql-block"> 我说城桥六十年</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五年九月十七日,杭州城站。随着"呜……"一声长鸣,一支由杭州三中和沈塘初中毕业生为主的一行四十五人,告别故乡,告别家庭,告别父母和兄弟姐妹,奔赴浙北嘉善。想当初共产党领导的“三五″支队在四明山打游击,今天我们“四五″支队要去杭嘉湖平原战天斗地!经过五个多小时,嘉善站到了。从未出过远门的我,眼前的一切都是新鲜的。火车站月台边有一座碉堡,以前只在电影里看到过。大伙在车站门口拍照留影。随即成一队,走过车站路,踏着东门大街的石板,顺着干塘拉纤的小路,沿着水稻田的田埂,终于到了罗星公社城桥大队部。乡亲们早已煮好米饭和红烧肉,香喷喷的真好吃。二十三人去西宿舍,另去东宿舍。城桥大队共有四千多亩田,以种稻、麦粮食作物为主,兼种些油菜、蚕豆、西瓜。下设十三个生产队,我们均已分配到各个生产队。东宿舍位于六队,西宿舍在十一队。宿舍是一座砖瓦房,中间是伙房,两边间是男、女寝室。白天去各自生产队劳动,回来吃饭,过着集体生活。农民都以为没多久我们都要回杭州的。</p><p class="ql-block"> 杭嘉湖平原是江南鱼米之乡,但嘉善却是血吸虫病流行区,因而地多人少。整个大队只有几台日产手扶拖拉机,每个生产队都得养水牛来耕田、耙田。灌溉靠机埠用上了电力,但有些农户照明仍用煤油灯。碾米、脱粒用上了机械,省了不少劳力。但劳动强度很大的拔秧、插秧、收割、收获均以传统方式人力而作,因此农业生产力低下,农民劳作十分辛苦。这印证了:“谁知盘中歺,粒粒皆辛苦"。特别是“夏收夏种″和“抢收抢种″的农忙季,我们和农民一样,经常是从鸡叫干到鬼叫。农忙季的高强度劳动付出,但没有营养用歺的摄入。一是平时无钱支配,生产队要在出售余粮后预支些钱给农户。二是也没时间打理。家家搞些咸鸭蛋、腌菜芯、酱茄子、榨菜汤下饭。农忙季结束,很多妇女去医院配中药调理身体,身体也透支了啊!</p><p class="ql-block"> 农民辛勤劳动收获的粮食,按政策先交公粮(农业税),俗称"爱国粮",余粮留下一部分作口粮其余变现分配。分配是以各户出工的工分总分计算的。有些农家因劳力少、小孩多等原因,连饭都吃不饱。我曾借给一农户大米二百斤。大凡国家有大型水利工程如人工河之类,大队就出农民义务工,场面乃是轰轰烈烈、红旗飘飘!然而农村的集体经济非常脆弱。城桥离魏塘仅仅三、四公里,却没有一条象样的路可走!沿铁路、垄沟(灌溉渠)、田埂走,一旦下了几天雨,泥泞的田埂更是难走,人就象企鹅似的。江南水乡,河道四通八达。每个生产队都有几条船。买生产资料、粜谷、卖猪等等都用船。农忙季后载着一船船经历多少个日夜辛劳的人们去趟镇上,那种喜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深刻的体会。当时农民的生活开支来源主要靠家庭养猪,尤其是养母猪。农户养的枫泾黑母猪是优良品种,产仔率高。福建有很多货车来嘉善收购仔猪。我曾问过福建人,他们说嘉善的猪仔会吃长得快。农家把卖猪的日子当作节日一般。这天给猪吃得比平时好,且让它吃不下为止,指望称重时可多卖些钱,有钱就能办好多事儿呀! </p><p class="ql-block"> 城桥, 江南水乡,一派田园风光。春天,黄色的油菜花一片一片,一畦畦麦田,象给大地铺上了绿色的地毯。夏天,和风吹过,金黄色的麦浪滚滾。夜晚,水田里蛙声此起彼伏,蛙们守护着一棵棵秧苗。秋天,望着沉甸甸的稻穗,大队组织对每块稻田进行估产,期望一个丰收年的到来。风吹竹林沙沙响,炊烟袅袅乃我家。然而,落后的生活环境也会酿成人间悲剧。由于缺乏资金建桥,人们用一小方船靠固定在两岸的绳索牵引过河。二小队的六名妇女争相过河,因落水弱亡。那天傍晚,我看到烛光下,六名妇女躺在门板上,可她们白天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多么凄惨的景象,让我心痛。还有妇女用竹竿捲水草而弱亡,更有小孩因无人照看落水身亡。人的生命源于水,可水也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p><p class="ql-block"> 穷则思变,人们总是向往过上美好的生活,哪怕付出万般的劳苦。在政府的号召下,轰轰烈烈地开展消灭血吸虫的工作。解放军医疗队来到嘉善,男女老小河边刨土填埋灭钉螺,大队建立医务室治疗血吸虫病感染者。知青同强、汪洋任“赤脚医生″日夜辛勤工作。杭州知青中有任生产队会计、电工、农机操作手,还有几个在城桥小学当教师。因为有点儿文化嘛!科学是发展的,人们的认识是不断提高的。终于有了几座水泥桥代替了“揉渡″(当地语)。农忙时有了托儿所。手摇船安上了挂浆机。用农民的语言表达:“生活就象芝蔴开花节节高"。</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六年,随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全国兴起学生上山下乡的高潮。我们的集体宿舍解散,各自回小队住在约10平米的小屋,要扎根农村过一辈子农村生活了。文革中运动一个接一个,全国都是人斗人,人心惶惶,哪有心思搞生产。国民经济停滞不前,甚至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们知青随着年令的增长要成家立业,面临着很大的危机,命运何去何从?(此段略写)</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八年,知识青年可以按政策回城了,这支“四五支队"只留下六人在嘉善。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全国。农村实行“分田到户″的土地承包责任制,公社、大队、生产队的行政体系逐步瓦解。城桥成了城桥村。城桥四千多亩良田被征用,成了嘉善经济开发区。村民在原城桥10队、11队的土地上自建住房。我原教了十年书的城桥小学并入了新建的杜鹃小学。城桥村民真正过上了小康生活。要知城桥现状,请君观看美篇《今日城桥》。</p><p class="ql-block"> 时光流逝六十年,旧事留在记忆中。谨以此文怀念杭州知青共处的青春时光,感谢关怀杭州知青的城桥乡亲!</p><p class="ql-block"> 立言</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五年九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