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的守望

勉为其难

　　女儿的行李箱滚轮声尚在耳畔回响，门口雨中送别时的温热犹存指尖，家中却已显出一种异样的岑寂。我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正对着一片九月初的天空，淡蓝而高远。忽有扑翅声破空而来——一只小鸟，灰翎素腹，竟毫无怯意地栖在栏杆上，黑豆般的眼珠转动着，与我对视。

这小小的生灵何其自在！它轻捷地跳跃，时而偏头审视盆中的绿植，时而以喙整理羽毛，全然无畏于我这般庞然大物的存在。我忽想起女儿幼时，亦常在这阳台上嬉戏，张着双臂学鸟飞，口中学那不成调的鸣声。

观鸟之际，乃悟禽类之父母，未尝不有深爱存焉。雏鸟初生，亲鸟衔食哺之，昼夜不息；及其羽翼渐丰，乃教之振翅，诱之离巢。最初几次飞行，多是拙笨的，甚至不免跌落。而亲鸟只在邻近的枝头鸣叫催促，绝不代飞，更不永锢之于巢中。它们深知，天地之大，非一巢可尽；飞翔之乐，非庇护可得。

人间父母之爱，何尝不应如是？我们总惯于以“为你好”之名，行束缚之实。怕他跌倒，怕他受伤，怕他迷失于远途，于是画地为牢，自以为安全稳妥。却不知真正的爱，乃是予之以勇气与能力，使之能独立面对风雨。放手不是爱的匮乏，恰是爱的至高形式——我爱你，故我敢于让你离开我的掌心，相信你能在自己的天空中找到方向。

小鸟在阳台上停留约一分钟，最终振翅而去，融入天际线那一端的群鸟中。我望着它消失的方向，忽然心下一片澄明：母爱原是一场得体的退出。我们会老去，而世界终将是他们的。不必哀伤，不必忧虑，只需如那亲鸟一般，在巢边守望，相信他们的翅膀足够强健，能飞越一切山河湖海。

阳台空荡，唯余微风。我知道，放手之后，守望才是更深的爱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