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淡如诗 ‍——与志宽交往四十年

王爷

惊悉志宽兄走了，走出了这个世界。他走得很匆忙，都没来得及与亲如兄弟的我辞行，以致没能送他最后一程。

男人与男人的真情实感，不是来于志同道合，就是深处高山流水，四十年不变的情怀，在永远诀别之后，不能不为他也为我留下一些永远镌刻在心灵上的文字，来祭奠一种真情，一种友情，一种纯粹的灵魂相知。

1985年9月，四弟成龙以两分之差高考落榜，第二天就去生产队放猪去了。得知这一情况，作为长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我们家世代没有读书人，四弟学习不错，可惜他的高中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丰中学就读。双城西部的十几个乡镇的学生都集中在这里，师资力量非常薄弱，所以高考成绩一般。我匆匆赶回家，商量让四弟复读一年。四弟说，全县除了兆麟中学，去哪里复读都是白扯。我让四弟等我的消息，看看能不能去兆麟中学复读。

双城兆麟中学，以抗日民族英雄李兆麟的名字命名。李兆麟193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九一八事变后，李兆麟受东北民众救国会和时任共青团北平市委宣传部部长胡乔木的派遣，从北平返回辽阳开展抗日斗争。此后，他曾任中共北满省委常委兼组织部部长、东北抗日联军第三路军总指挥等职。1946年3月9日，李兆麟在哈尔滨被国民党特务杀害，时年36岁。当时哈尔滨形势严峻，于是北满省委在双城中学召开了李兆麟追悼会，后把双城中学命名为兆麟中学，以兆麟将军的《露营之歌》为校歌。九十年代成为省级重点中学，培养了无数国家栋梁。

在双城县兆麟中学校长办公室，我见到了赵志宽校长。39岁的他干练儒雅，当时我在县委宣传部当新闻干事，与赵校长素昧平生。当我简短地说明来意，志宽竟然爽快地答应了，理由是：哥哥会写文章，弟弟也不会差。只要能培养成人才，就是功德一件！但是，复读生没有住宿的地方了，要来，就得自行解决。我非常感激志宽，回老家把四弟领来，在我家吃住一年，弟弟考上了大庆师专，成为一名很有成就的人民教师，桃李满天下，如今已经退休颐养天年。

1987年夏，得知五弟作良高中又考入了农丰中学，不由寝食不安起来，四弟的前车之鉴不远，岂能重蹈覆辙？我又想起了赵志宽校长，只有他，才能决定五弟的命运。但是，一而再地求人，实在不好意思，但是，为了弟弟的前程，硬着头皮也得去试试。因为上次四弟的事求了志宽，为了表示感谢，我还带了两条当时比较高档的“红塔山香烟”，一大清早，我就叩开了志宽的家门。听说四弟考上了师专，五弟的学习成绩也不错，志宽没有犹豫，决定收留五弟入学。但是有个条件，必须把香烟拿回去。志宽说“我们是君子之交，不能染上任何利益污浊，再说，我也不吸烟……”三年后，在兆麟中学读了高中的五弟考入齐齐哈尔商学院，后来成了新三星啤酒集团和葵花药业集团的财务总监，实现了人生的价值。

受人点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两个弟弟的前程，可以说都是志宽给予的，对于我和我们家族，可以说是有知遇之恩。我想，总有一天我会报答志宽的恩情。八年后，我调入松花江报社当了记者，志宽则去了阿城师专当了校长。适逢阿城师专校庆，我想为学校宣传一下，也好回报志宽当年的人情，不想志宽坚决不同意。志宽说，我为你弟弟入学是我应该做的，是我们个人的感情，不能混为一谈。来了，就开怀畅饮以贺吧！于是，我和另一位记者我们三人喝了两瓶白酒38瓶啤酒，都喝得烂醉如泥……

志宽退休后，我们的交往多了起来。我们吟诗作赋，击节畅饮，舞文弄墨。我赠送给他我的拙作《感谢痛苦》，他写了一首七律赠我：丈夫难免苦随身

—读作龙《感谢痛苦》

世事混茫浩气存，

丈夫难免苦随身。

寒梅傲雪清香远，

辣酒温肠意味醇。

物竞天择惟历练，

心浮气躁必沉沦。

无形大道通今古，

醉里斜阳看本真。

我也和诗一首：昨蒙苍庆生仁兄之约，有刘文生、吴向晨、曹福、赵志宽、申亚权、王兴、赵力等双城九友饮于中央大街之露西亚餐厅。得志宽兄赠诗，抒其读拙作《感谢痛苦》之慨，酒醒遂和之。

世事蹉跎总缤纷，

丈夫何惧苦随身。

长街九贤论今古，

浊酒一杯品浮沉。

狂狷谁惜五斗米，

清贫亦笑折节人。

仰叹苍穹天亦老，

傲骨柔情才是真。

志宽和我说，他这辈子的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作家。于是，我帮他出版了《赵志宽散文集》，为他的诗集《得月楼新韵》作序《诗人与心胸》，并发表于《哈尔滨日报》，并介绍他加入了省作协，使他实现了一生的夙愿。我们把君子之交延续到了半生之余，延续到了黄花晚节，把友谊写成了诗，就是在他逝世前的一个月，我们还微信通话，让我帮他出版回忆录，我责无旁贷。岂料，一个月后，志宽兄便驾鹤西归，黄鹤一去不复返，只余愚弟叹悠悠……虽然没能参加志宽的葬礼，却在朋友圈看到了志宽学友送别志宽的祭文：《祭志宽文》

维公元二零二五年，岁次乙巳、季夏伏月晦日，同窗契友苍庆升等数十人，谨以清酌庶馐之奠，献祭于学友赵志宽之灵前曰：

晴天霹雳，地裂山崩，噩耗传来，友群震惊。悼文洒泪，诗词寄情，正襟揖礼，送君西行。

老友志宽，懿范德行，侠肝义胆，铁骨铮铮。昔日魁首，众望之星。奈何世乱，贻误前程。投身教育，躬耕不辍，呕心沥血，业精于勤。执掌母校，声名远扬；统领阿师，屡建奇功。创办圣海，智控有方。心系故里，情牵麟园，同辱共荣，魂绕梦牵。编书著述，戴月披星，积劳成疾，遗憾终生。

呜呼！人生一世，难得盛名。志宽吾友，堪称精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妻贤子孝，家和业兴。扶贫助弱，友善亲朋。好人多舛，天理不公。雁行失领，鹤群哀鸣。斯人已逝，老友心痛。西南大路，兄弟慢行。天堂有灵，庇佑苍生。如君所愿，天下太平！

呜呼哀哉，尚飨！

​今天是中元节，志宽也烧完“五七”了，晚上写下这些文字，想来，我的心声，志宽一定能听到，我的祭奠他一定能看到。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们来生还做高山流水的知音。

乙巳七月十五中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