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代价

丝竹丹茗

所谓自由，被一些人终日咀嚼吞咽，从年轻到年老，仿佛这就是唯一值得追寻的滋味。

小李初中尚未毕业便厌倦了书本的约束，早早辍学踏入社会。他梦想着诗意的生活，羡慕着所谓自由的天空。然而他的“自由”却依附着父母干枯的双手与田间挥洒的汗水。父母勤恳耕耘在贫瘠土地上得来的微薄收入，化作了他指尖的烟、网咖电脑前闪动的屏幕、纹刻在手臂上的浮夸图案，以及酒桌上挥霍的日夜。他游荡于暗巷窄路之中，干些偷窃勾当；三十余岁的青春，仅剩下街角巷尾的游魂，飘荡在城市的阴影里。父母在灯下暗自垂泪，他却在酒气冲天的混沌麻木中，头也不回地消磨着岁月的光辉。

那边厢，六十多岁的老王也突然被“自由”的幻梦所诱惑。他抛弃了昔日的沉稳，迫不及待地拥抱起了所谓潇洒的生活。他开始唱歌豪饮，穿梭于灯红酒绿之间，勾肩搭背地沉迷在女人堆里，家庭子女早被抛在脑后。那一点点辛苦攒下的积蓄，在虚假的“自由”名义下，如冰雪消融般化为乌有。最后，妻离子散，老王孤身蜷缩于某个角落，茫然四顾，眼前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家园。曾经燃烧的声音此刻喑哑，昔日闪亮的眼神如今浑浊，唯余一片空空荡荡。

一个冬日黄昏，小李揉着惺忪睡眼踱进破败的麻将馆。角落昏暗处，老王缩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寡淡的劣酒。老王费力地辨认着眼前胡子拉碴的青年，仿佛瞥见自己荒唐晚景里又一面破碎的镜子；小李望着这张苍老枯槁的脸，竟也模糊浮现出未来自己可能的轮廓。

麻将馆里烟雾浑浊，一个老人望着眼前两人，不禁幽幽叹息：“自由？多少人日日赞誉它，可又有几人明白它的分量？”声音不大不小，正正钻入老王和小李耳朵里。老王耷拉着脑袋，小李搓着一枚冰冷的麻将牌，彼此无言以对这俯瞰过无数沉浮的叹息。当自由被高举成一座神像时，脚下那片承载生活的土地，已在不知不觉中寸寸崩塌——所谓自由，不过是解开了束缚却丢失了方向的风筝，终究坠落于泥潭。

窗外天色凝滞如铅灰，一只孤零零的麻雀有气无力掠过垃圾堆上空。自由，原本多么光芒闪耀的词啊。可有些人口中咀嚼的“自由”，不过是囊括了自私、放纵与逃避的冰冷面具。谁又能意识到，自由若是责任铸成的翅膀，便足以托举我们去往更高处；自由若是欲望放纵的深渊，便只能将生命拖拽进永无止尽的黑暗。它绝非唾手可得的天赐礼物，真正的自由光辉，从来只照耀那些在清醒和承担中依然挺立前行的人。

老王和小李的命运撕裂于两代人之间，却在同一种坠落中交汇。真正值得敬畏的自由，是清醒选择之后的负重前行，是让灵魂能驾驭欲望而非被欲望所吞噬——它若非以责任与清醒为骨骼，便不过是裹着糖衣的毒饵，终究啃噬掉我们脚下赖以立足的人间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