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律诗的欣赏与写作：从“真”到“章法”的修炼

LISONG （李松）

翻看早年一些关于写和解诗词的笔记，不知道当时是读到哪位老师的大作或听大师的讲座而做的学习笔记，今天再读之下，依然觉得很精辟，整理再发如下。 一、诗之本心：真情与时代感好诗自有其真、善、雅。“真”是格律诗的灵魂：只有情真，方能意切。虚情假意的句子，再华丽也难以打动人心。所谓真，并非简单的直白，而是与现实生命经验紧密相连。即便古典诗歌崇尚典雅语境，也不可脱离时代。若在今日无关语境地堆砌“雕鞍”“胡笳”之类旧物，未免有失真之嫌。失真之诗，不足称佳。“善”与“雅”则关乎审美品质与格调。华丽辞藻并非必需，朴拙之语往往更具穿透力。王蛰堪有言：“诗若苍颜老者，孤灯独坐，虽葛巾布服，眉宇间使人想见沧桑，谈吐挥洒，不矜自重，不怒自威。”古人所谓“四离”：离深僻、离书生、离迂远、离轻浮。这正是要我们以自然、真切、沉着的姿态立句成章。至险而不僻，至奇而不差，至丽而自然，至苦而无迹，至近而意远，至放而不迂，皆是千百年来的诗学经验。 二、可解与不可译：以诗意读诗解诗词和写诗填词，其实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是同一物事的两面。从古到今，诗从来都是伴随着诗评而来的。有诗就有评，除非你把它藏在自己被窝里不拿出来示人。尽管诗是用诗的语言特点来写的。但诗语毕竟不是外星文，诗语再凝练，那也是要符合人们思维习惯的，至少，诗歌的语言要符合人们日常的普适审美习惯。不合乎这种公众审美习惯的，那就不是好诗，甚至，那就不是一首诗。还谈什么可解不可解呢？所以诗基本上是可解的，她也必然是能解的。然而，“可解”并不等于“可译”。将诗完全翻译成散文，纵然辞藻再美，你表现的最多是一种散文的美感，但不是诗感，因为，那会失去了诗的灵性，那会打乱了诗的神韵。诗的美感往往在于节奏、空白、声律与含蓄意境。因而，赏诗者须用诗的眼光、诗的感触去进入其境界，这种“解”，是一种消化、融合与享受。 三、格律与章法：近体诗的骨架近体诗（律诗、绝句）与词是古典诗歌体裁的巅峰，其严格的格律要求是欣赏与创作的前提。合律合法是第一关：七律须遵守平仄、对仗与押韵规则，出律或押错韵，就像骨架歪斜，再美的“肌肤”也立不住。格律是承载诗意的器皿，皮存而后毛附。诗意是诗的灵魂，是格律所托起承载的东西。一个是具象，一个是抽象，一个是看的见的，一个是摸不着的。这是两种不同性质的物事，所以，是不可比较的。谁先谁后，谁重谁轻，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从而也无可争议。律都不合谈什么诗意呢？合律是对近体诗这种文学艺术本身的一种尊重。尊重、熟悉并驾驭格律，才能在其框架内自由驰骋。而在格律之外，更要看章法。一首诗是否稳固生动，很大程度取决于“起承转合”这一最基本的结构法则。 起承转合是一种变化的完整过程，符合人们日常的审美习惯。世上万事万物皆有开端、发展与收束，诗意的展开同样如此。想象你写一首游春之作：可以先写到野外景致，扑面而来的春色，让春色破题而来，这就是“起”。春来了，春色在，我们便去踏青、去游玩；或者细写春色如何降临，透过何处感受：翠柳、黄莺、蝶舞、笑声……这些都是对起句的顺势承接，这就是“承”。但若起句已写“春色扑面而来”，承联仍然重复“春色扑面而来”，岂不罗嗦？岂不乏味？起和承之间需要变化，需要续接。这种变化并非谁规定的死框框，而是千百年来总结出的审美规律。章法并不限制人，也不会阻止思路，它只是提供了一条合理的途径。试想：刚起头就结束，可能吗？刚起跑就转弯，合适吗？小心崴了脚脖子！重视章法，就是尊重客观规律，更是对自身创作价值的尊重。 转与合同样关键。转，是诗意的转折与提升，往往让全诗生出新意；合，则将全篇收束，或回扣题旨，或升华意境，使读者在最后一句体会到余韵悠长。颔联与颈联（律诗中间两联）是结构的核心，不仅对仗要工整，意境与句式的错落也要灵活。句式单一如同单调的鼓点，会让整首诗显得呆板。句式的变化、错落之美，是格律诗节奏感与动感美的重要来源。 四、立意为王：一诗一意魏文帝云：“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为卫。”苏轼曰：“善诗者道意不道名。”立意就是诗的“国王”。在动笔之前，先要明确你要写的是什么：是春，是欢愉，还是离愁？所选景物与意象都必须服务于此意。谋篇布局、炼字雕句，皆为立意。若主旨纷杂，诗便失焦而散漫。一首诗，只容一意：这一意要简洁鲜明，不可分裂。所谓一国不容二主不外如是。 五、从欣赏到写作：修炼之道 1. 多读好诗：以经典为师，培养诗感。 2. 勤于格律训练：掌握平仄、对仗、押韵，形成肌肉记忆。 3. 注重章法：学会起承转合，避免句式单调。 4. 求真情、立明意：避免空泛与矫饰。 5. 以时代为镜：在古典形式中注入当代生命经验。结语格律诗的魅力，在于形式与灵魂的和谐。格律是骨，立意是魂，语言与章法是血肉与筋脉。尊重格律，并非拘泥，而是通向更高自由的阶梯。唯有真情贯注、章法稳健、意境隽永，方能在千年诗海中，留下属于自己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