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秋光

南武老赵

　　九月的风拂过墙头，但广州的热度仍然高涨，暑气不愿离开。我家的小院也正当热闹时候——凌霄花攀满了东墙，开得泼辣辣的，橙红的花朵堆叠着，几乎要压弯了藤蔓。这花也怪，偏生在夏末秋初发作，开得比六月更盛，像是要把积攒了一季的热烈尽数倾吐。

　　午后四时光景，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女背着书包跳进院来。才上一年级的她，个子已窜高了不少，校服的袖口竟显得有些短了。她却不理会这些，把书包往桌凳上一撂，换上一套球服，便从抽屉里翻出那瓶吹泡泡的水。

　　九月的阳光斜斜地照下来，给她的发梢镀了层金边。她站在凌霄花架下，仰着小脸，嘟起嘴轻轻一吹——三五成群的泡泡便从塑料圈里挣脱出来，晃晃悠悠地浮在空中。泡泡们先是透明的，渐渐染上了霞光般的橙红，原是映着了头顶的凌霄花。有的泡泡撞在花叶上，"噗"地破了；有的却扶摇直上，越过墙头，消失在湛蓝的天幕里。

　　小女追着泡泡跑，两根小辫子在脑后一跳一跳。她今年不像从前那样大呼小叫了，只是抿着嘴笑，偶尔伸出指尖去点那些飘得低的泡泡。泡泡破在她指尖，她便眨眨眼，继续吹新的。

　　我坐在廊下看这一幕，忽然发觉凌霄花已快长过栏杆——不过一年光景，这花竟长得这样快。小女的影子也拉得老长，她玩泡泡的样子虽还有稚气，却已然是个大孩子的模样了。

　　夕阳西沉时，她跑过来坐在我身边，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爸爸，"她指着最高的一枝凌霄花说，"明日我能够到那朵花吗？"

　　我望着在暮色中摇曳的花枝，没有作答。明日的花或许开得更盛，而我的小女儿，想必又能蹦得更高些了。

　　秋风起处，几片早凋的凌霄花瓣悠悠落下，恰似她吹出的泡泡，轻轻地、无声地，融入九月的光影里。

　　泡泡早已散尽，惟有凌霄花还在风中摇曳。明年的花自然还会再开，只是小女又大了一岁，未必仍如今日这般热衷于吹泡泡了。

　　秋日的午后，就这样在小院里流淌过去，宁静而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