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公司收银员偷钱？

平鸽 5965819

那个收银员是谁？我并不知道。说她偷钱，我是一百个不相信。又说她是古蔺百货公司的，我觉得有必要为她说句话。

百货公司是计划经济年代中华大地的一道风景。古蔺百货公司就是古蔺的一道风景。

它是当年古蔺最大的批发兼零售的国营商业企业。

那时，进入大众视野的是百货公司的零售部分。它当之无愧地占据着县城最核心的地段，在县城中街同大巷子交汇处。

上世纪六十年代还是一间间临街的老店面，七十年代初在原地建起正街和大巷子两侧主体三层、中间四层楼房。底层和二层全部用于营业。当年楼上还能营业且是全县最大规模的营业场地燃爆人们的好奇。开张那几天，百货公司吸引了全县城的人。买不买东西都要去逛一圈。楼上楼下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比过年还热闹。

说百货公司是古蔺的老地标，那是一点都不夸张。

在百货公司工作，当年是一种荣耀。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一个返城知青，得知分配的单位是银行而不是百货公司，竟泪流满面。

如今，百货公司早己消失在改革开放的洪流中，可它远去的荣光己然在史册中定格。

二零二五年五月初，在古蔺百货公司退出历史舞台二十周年之际，当年的老同事们邀约相聚，共同追忆往昔岁月。

几乎同时，古蔺自媒体郎小乡推出一篇文章。题为“古蔺文人，用文笔描述曾经的古蔺地标”。

这篇古蔺老地标，首当其冲就列出百货公司。

门市的老门板，营业柜台同收银台空中相连的铁丝，在铁丝上滑动的票夹。一幕幕上世纪的老场景又在记忆中再现，让人感慨万千。

同时，文章中出现了那个收银员。她在清点钞票，趁顾客不注意，弹一张大团结在柜缝里。顾客无奈又掏一张大团结补上。

这个情景就无比陌生了。愰惚中，我好像看见那收银员一脸的委屈。

那个年代，百货公司这种现金频频见天的地方，同时也是扒手的天堂。没少听说有人失窃，也没少见有扒手被抓获。

但从没听说更没见过百货公司收银员用这种方式偷钱，并且偷最大面值的钱。

没听说过没见过，并不能说明它就没有，这个道理我懂。经济领域贪污和反贪污的较量历朝历代都暗流汹涌。儿时，我曾跟随大人们在县商业局参观过反贪污成果展览。一个区供销社业务员给我的印象最深，他贪污的东西最多，堆了满满几大桌。

但那文章关于收银员偷钱的描述，我总觉得有那里不对劲，要为收银员说句话。

我之所以要为那个收银员说话，是因为我儿时的住家就在百货公司附近。那里也是我儿时经常游玩的场所，好多长辈都熟悉，见面要打招呼。百货公司有个周孃孃，总要我称她老子，母亲也认可。后来知道，她是龙山人，母亲刚到古蔺时在龙山供销社工作，就同她相识。那个收银员是否就是周老子，也未可知。

话，要从计划经济时期说起。根据地标文章门板的描述，偷钱场景在老门市部，百货大楼还没有建起。那应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低物价是那个年代独特而又鲜明的印记。

那时的古蔺街上，大米一斤九分钱，猪肉一斤六角五分钱，电影票一张一角二分钱，菜蔬鸡蛋几乎都以分分钱计价。放眼全古蔺，家用商品单价上十元钱的东西，只能在百货公司找到，诸如手表、自行车、缝纫机等。但这些那个年代的顶级奢侈品，大城市都要凭票供应，古蔺这种山区边远县城更是难得一见。

同低物价相匹配，人们的收入普遍是低水平。月工资大多在三、四十块钱左右。居家度日花钱的地方太多，家家都得精打细算过日子。那时的人们，身上能随时摸出三、五块钱，就是很富有的了。

那时银行没有对个人的贷款业务。家有急霈，只能找人借钱，再慢慢存钱归还。或者参加单位储金会，临时借钱应急。再或者找一伙人打会，每月每人凑几块钱，然后凭运气在一年内先后使用。最常见的，是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每个月多省下一点钱，三、五年后就能办点家里的大事。

人们手里用的钱，同低生活水平相对应，是第三套人民币。曾经有个流传甚广的故事，说某外国记者问周总理，中国银行有多少钱？总理机智地回答：十八元八角八分。这就是当时以第三套人民币为主的流通货币面值。最大面值是十元，正面图案是人民代表走出人民大会堂，象征民族团结，所以俗称“大团结”。地标文章里收银员偷走的，就是这个钱。

第三套人民币早己完成历史使命，现在只能在收藏市场见到它的踪影，而各面值的身价就完全今非昔比。当年的十元纸币，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在古蔺至少能买两只麻辣鸡，而现在也许勉强只能买一只麻辣鸡。面值最小的分币，当年七分钱只能买一砣约一指宽的麻辣鸡。而现在五分两分一分一套八分币至少能买八只麻辣鸡。当年的老幺实实在在地把当年的老大踩在了脚下。

百货公司那时的交易一般以分分钱，角角钱，块块钱居多，十块以上就是大生意了，十分稀少。大团结这个当年的老大，如今虽然风光不在，但在历史的深处仍烙印着它当年的霸气。正常情况下，那时的十元钱能轻松解决一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打一个比喻，我们可以体会当年买东西时少了十元钱的感觉。带上装够钱的钱包到商场去买一个大件，收银员点钱后告诉你，少了一千元。这时的感觉大致就同当年少了十元差不多。也许当年更甚，那时的十元比现在的一千元更难找，对家庭的用处更大。

那时古蔺县城做小工的价格每天八角钱。但用工市场太小，想打工的人又太多。一个小名叫刘茄子的包工头因此成了红人，要想在他手上做上小工不是一件容易事。当年古蔺街上广为流传的一句歇后语承载了他人生的荣耀：刘茄子的小工——那边凉快。

所以，从常理上讲，那时的收银员不会那么傻，去偷顾客的大额钱。顾客也不会那么憨，常言讲叫化子的米是有颗数的，塌了天一样，在家里数了又数的钱凭空少了一笔“巨款”，他会善罢甘休？

话说了那么多，那不对劲的地方似乎并没有消失。收银员的委屈也没见少。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也许对严肃的写史会有帮肋，但在可以高于生活的文学创作面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沉思中我仿佛听见收银员来自遥远而又坚决的声音：你说的虽然有道理，可我并没有接触过顾客！

我心中一楞，似乎陡然找到了那不对劲的地方：收银员收的不是顾客交给她的钱。

脑海中的记忆一下奔涌过来，如闪电划破那不对劲的夜空，亮如白昼：她收的是营业员交给她的钱。

当年百货公司根据商品特点采取两种收款方式:对便于清点盘存的商品，由营业员直接收款；对不方便清点盘存的商品，采用营业员和收银员共同收款。布匹销售就采用后一种方式。空中铁丝是营业员同收银员的钱票通道。顾客向营业员支付货款，营业员在无遮拦的柜台上当面清点，然后将钱和开出的票据夹在票夹上，滑向收银柜台，顾客等候在营业柜台。收银员根据票据核对现金，在票据上盖上现金收讫章，连同找补顾客的钱夹在票夹里又返回营业员。营业员再将商品和找补款交给顾客，整个交易完成。

事情很清楚，老地标文章里的“偷钱”情形，现实生活中没有可能性，无论多少。文学创作可以高于生活，但前提必须是源于生活。如果有人创作当年在火星山欣赏北极极光，在落鸿河追逐南极企鹅一定会让人笑掉大牙。

也许，是时光之错，记忆在远去的时光中迷失了方向。

话彻底说了个干净，让人如释重负。我看见了收银员脸上的笑容，看见了营业员的忙碌，看见了商品并不丰富的货柜货架，还看见了那个年代人们走出百货公司后的惬意。

突然，我看见钟表柜台前一个老大爷正同营业员争执。他买了一个闹钟，非要营业员送他一块手表。因为这之前他卖红苕时，卖钟表的营业员买了他的大红苕后要他送了个小红苕。听见老大爷固执的声音：我都搭了你个小的，你为啥子就不能搭我个小的呢？

这是久远年代人们编排的关于百货公司的笑话故事。欢笑声中，我仿佛看见百货公司在飞速的时光中正无奈地远去……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