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载梦客天涯

秦淮云梦

秦淮云梦在拂晓的鸡声里睁开惺忪睡眼，茅店寒窗漏进三分晓寒，他紧了紧半旧的青衫，将"一肩行李尘中老，半世琵琶马上弹"的诗句揉进行囊。驿卒的马蹄声踏碎晨雾，他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霜桥履迹，忽觉这漂泊早是命中注定——命带驿马的人，本就该在"朔风吹雁雪初晴，又向江湖浪里行"的征程里，寻一场属于自己的诗意。

初行时的意气总带着少年疏狂。他乘一叶轻舟过江南，看"一叶轻舟风把舵，满轮月影水行舟"的清景，竟忍不住立在船头吟哦。两岸青山送迎，白云与帆影齐飞，偶见渔翁披蓑衣戴斗笠，"蓑衣裹住烟波色，斗笠收来云水声"的模样，让他忽然懂了何为"鸟背夕阳斜渡水，橹挑明月切开云"的自在。他在松涛阵阵的山道上策杖而行，"一径清风闲策杖，半樽浊酒独持怀"，把山水奇遇都酿成了笔下的短句，藏进文盒深处。

行至中途，江湖的酒气渐渐漫进骨血。他曾在奇峰凉亭里遇过闲散道人，以白泉为酒，五千年史卷为肴，醉后笑谈"半窗风月，一枕新凉，梦里不知天光晓"。也在寒夜客馆独对孤灯，"往事随风携梦远，孤灯对影别情浓"的怅然里，将尘世风月、半生烟尘都封进酒坛。某次途经古渡，见"残桥冷月箫声咽，野渡寒舟客影孤"的凄清，忽想起李白立在台阶上的泪——原来再洒脱的行客，也会在"月离中天云逐风，雁影凄凉落照中"的暮色里，念起故园的芭蕉与水缸。

归乡的念头是被一场秋雨催醒的。那夜他宿在江边客栈，听檐角雨打秋蓬，忽忆起蒋捷听雨的词句，家国之思与乡愁如潮涌来。"扁舟去作江南客，旅雁孤云，万里烟尘，回首中原泪满巾"，他摸着案上渐凉的茶，终于懂了为何古人总说"落叶归根"。次日便解缆南归，"一篙点碎魂牵月，双橹荡开乡愁云"，船过曾经折柳的春江，"折柳春江从此去，吹箫古道待谁归"的旧句又漫上心头，只是这次，他成了归客。

故乡的云仍如旧时柔软。他以老宅为枕，白云为被，饮着家酿的米酒，看"梦里乡梓烟曳柳，窗前双亲月牵魂"的景象成真。某日闲坐庭前，忽想起曾在大理的遐想——若王维在此，定会绘下这"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的清景。他笑着铺开纸，却不再写漂泊的愁，只录下"偕鸿吟月长亭外，别友赋歌柳岸边"的暖，与"拾芳剪影春光赋，把酒听风月色浮"的闲。

后来有人见他乘扁舟远去，青衫人影隐在"江上数点青峰"间，只留下一轴诗卷。卷末题着"竹杖追风千里走，芒鞋踏月一身闲"，落款是秦淮云梦。人们说他终究成了江湖传说，却不知那行客的心意——所谓漂泊，从来不是为了远方，而是为了在走过千山万水后，把一生的诗意，都妥帖安放在心头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