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村路，载着岁月向前

清风

家乡的路，是刻在我生命里的“时光刻度”。它一头拴着我从懵懂孩童到青年学子的成长轨迹，一头连着乡村从闭塞到敞亮的变迁年轮，更像一条流动的河，载着岁月向前，也载着无数人与故乡的羁绊，缓缓流淌。

一、童年：土路上的“苦与乐”

对村路的最初记忆，是跟小伙伴们去村里小学的土径。那路哪算“路”？不过是乡亲们踩出来的田埂便道，窄得两人并行都要侧身，还绕着庄稼地拐来拐去。

村路尽头是通向乡政府的路，晴天是“尘”的天下——风一吹，路面的“面面土”就卷着沙粒扑满脸，要是远处来辆拖拉机，“突突”声裹着漫天尘土，活像小型沙尘暴，我总得赶紧躲到玉米秆后捂紧嘴。

可孩子的快乐总来得简单：蹲在路边抓把细土往太阳下扬，看金粉似的土粒簌簌落下，倒也品出几分黄土高原独有的苍茫。

雨天更热闹，土路成了乡亲们打趣的“水泥路”——水和泥搅成一团，踩下去能陷到脚踝。我将鞋夹在腋窝下，光着脚丫子小心翼翼，深一脚浅一脚地挪，稍不注意就摔个“屁股蹲”，泥水溅得满脸都是。

可也有盼头：路过积水坑，故意把脚重重踩下去，看泥水像土黄色花朵般炸开；或是捡块扁平石子打水漂，看石片在水面蹦跳着划出涟漪，和雨雾里的炊烟缠在一起，倒成了童年最鲜活的乡野画面。

那时的路，像道矮矮的墙，守着村庄的静，也隔着外面的世界。

二、少年：石子路上的“破与立”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读初中时，村路终于盼来第一次“变身”。村主任敲着铜锣喊：“各家管各家门前段，挖沟、填坑、铺石子！”乡亲们扛着锄头、推着架子车齐上阵，几天功夫，土路填上碎石子，路边还挖了排水沟。虽不是柏油马路，却已是天翻地覆——雨天不积泥了，晴天少扬尘了。

可新麻烦也来了：我开始骑自行车去县城上学，雨后石子路的泥总往车轮瓦圈里塞，骑不动也推不动，只能一手扶车把，一手拿树枝一点点戳泥，指缝里全是泥垢。

直到骑上310国道的柏油路，车轮“唰唰”轻快滚动时，心里的敞亮劲儿，能盖过一路的累。

这条石子路，像家乡伸出去的第一只手，第一次让我觉得，外面的世界没那么远。

三、青年：水泥路上的“通与达”

1995年，村口传来轰隆隆的机器声——村路要铺水泥路了！当3米宽的灰色路面从村口一直铺到家门口时，乡亲们都围在路边看，连老人都笑着说：“这辈子能走这么平的路，值了！”

那时我已在西安上班，每回从老家往返县城时，坐在他人自行车的后座上，车轮碾过水泥路的“沙沙”声，成了青春里最安心的背景音。雨天不用蹚泥，冬天不用怕结冰滑跤，连去县城赶集的乡亲，也能拉着架子车稳稳当当走。路通了，人心也活了：有人去邻村学种果树，有人去县城学手艺，从前“守着一亩三分地”的日子，渐渐多了向外闯的劲儿。

四、如今：宽路上的“新与兴”

如今，我已在西安工作了三十多年，每次返乡，村路总给我新惊喜：3米宽的水泥路拓宽到6米，两车相会不用再小心翼翼退让；路边的排水沟整整齐齐，雨水再也不会积在路上；晚上太阳能路灯亮起来，灯光把路面照得通明，再也不是从前摸黑走夜路、靠月光辨方向的模样。连路两旁都种上了行道树，春夏时节绿荫如盖，风吹过树叶“哗哗”响，像在和过往的岁月打招呼。

前阵子看《人生之路》，见高加林踩着陕北土路往外闯，我猛然想起自己当年沿着村路走出乡村的样子。这条我走了几十年的路，从尘土路到石子路，再到如今的宽幅水泥路，变的是路面，不变的是它始终载着家乡向前——农产品顺着这条路运到城里，城里的快递顺着这条路送到农家，年轻人沿着这条路出去求学，又带着技术回来创业。它早不是一条简单的路，而是家乡奔向振兴的“动脉”。

鲁迅先生说：“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家乡的路，是乡亲们一步步踩出来的，是时代一点点铺就的。于我而言，它更是一条“初心路”——走得再远，只要踏上这条路，就能想起母亲在路口等我放学的模样，想起乡亲们一起铺路的热闹场景，就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该往哪里去。

路在脚下，更在心中。这条村路，载着岁月，载着乡愁，也载着无数乡村儿女的希望，一直向前，走向更宽、更亮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