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时刻

李世荣

蓝莓时刻

赵奶奶清晨提来一只竹编果篮，篮中卧着两盒蓝莓，粒粒圆润饱满，紫蓝果衣覆着一层薄白霜，宛若夜空中的星子，静默闪烁。

这篮蓝莓是为外孙女准备的，她今日下午放学后要去上网球启蒙课程。外公心想，能专注一个半小时，已是了不起的“壮举”。

在去接宝贝放学前，外公将蓝莓倒入清水中轻柔漂洗。水珠流转间，果子上下沉浮，宛如紫玉游鱼。洗净后，又以软布一颗颗拭干，动作轻缓，仿佛手中不是果子，而是岁月打磨出的珍宝。

球场上，她挥拍迎球，小小的身影在球场上跳跃奔跑，竟真坚持了一个半小时。汗水滑落脸颊，她也不擦，只专注盯住那飞来的黄绿小球，神情宛如入定的老僧。外公在场边静立观望，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泛起涟漪。他们那一代人，尝尽艰辛与物质匮乏，如今见外孙女能在富足中专注一事，竟觉得格外“不简单”——这三字背后，藏着多少未曾言说的欣慰与骄傲。

课程结束，她气喘吁吁地跑来，小脸红扑扑的，像初熟的苹果。外公从包中取出那碗蓝莓，她便笑了，眼弯如月。她小心捏起一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两腮鼓动，仿佛含着世间至味。一颗，又一颗，她用尚显笨拙的动作，完成这场小小的进食仪式。

外公在一旁静静看着，不言不语，眼中流淌着深沉的慈爱。这一幕，古意盎然：长者看幼者食，原是人间最寻常之事，却往往藏着惊心动魄的温情。我忽而想起古语“含饴弄孙”，眼前的蓝莓，便是现代的饴糖了。时代更迭，人间情味却始终未改。

她吃得香甜，偶尔抬头与外公相视一笑。那一笑里，藏着多少未出口的言语？外公的欢喜，不只是因她吃相可爱，更是因他从中看见了生命的延续与希望。那蓝莓的酸甜，早已不只是果味，而成了记忆的滋味，情感的寄托。

夕阳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蓝莓碗已空，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外公掏出纸巾，轻轻为她擦拭，动作温柔得仿佛在拂拭一件传世瓷器。

平凡日子里的蓝莓时刻，竟映照出人间最朴素的温暖。赵奶奶带来的蓝莓，经外公之手，入外孙女之口，完成了一场无声的爱之传递。这其中的深意，又岂是文字所能尽述？不过是在生活的缝隙里，窥见了一点光，便觉人间值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