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馍香

老关

　　外边下着雨，窗檐上时不时响一声“吧嗒、吧嗒”，远处，钢铁公司的火车汽笛又传过来，由远及近，又由近走远。这种天，最适合窝在床上睡大觉，也最容易胡思乱想，特别是回忆旧日的时光，比如今天，烙馍忽地闯进脑海，挥之不去。同样挥之不去的，还有关于那个年代的点点滴滴……

七零后农村孩子在小时候大多都最盼着两件事：过年和走亲戚。因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只有这两个时候可以有好饭可吃，而平时吃的大多是小麦面和别的掺和着做，比如红薯面、玉米面、高粱面等。

我最讨厌吃玉米面做的小边儿馍，倒不是因为它的味道——说实话，小边儿馍(大约叫小饼吧)还是很耐嚼的，而且越嚼越香，特别是炕得焦的馍，那种香味是从口腔里向外溢，一直从鼻腔里向外飘散。但是，这种饼子最大的让人生厌之处就是它的口感上不是那么细，或者说非常糙，糙得剌喉咙，这对小孩子而言简直是在受罪。不过也没办法，捏着鼻子也得吃也得咽，不然是要挨饿的。

由于年龄小且家里就我们姐弟两个，所以在吃和干活上倒没有吃太大的苦，要数干的稍多的活就算是翻馍了。像大多数河南农村家庭一样，在分田到户联产承包之前，平时吃的面食基本上就是饹馍、饹饼等。父亲在外忙着农活，在家里，母亲和好面，摆稳面案子，取出擀面杖，熟练地擀着馍皮儿，擀完后，顺手把馍皮儿摊到鏊子上，然后翻着。

一般地，鏊子就支在面案子旁母亲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鏊子是铁制的，圆圆的，中间有个脐儿，下边是三个腿儿。用来支鏊子通常是三个砖头块儿，立着支在三个腿儿上，不能过高或过低，过高的话不易烧热，费柴禾，过低的话不便于向里边续柴火，碍事——所以说，干什么事都得有讲究，都得讲科学。

烧鏊的柴禾也有讲究，不能是枝枝杈杈的硬柴，而是用秸秆儿树叶子之类的穰柴，其中麦秸是最常用的，第一好生火，第二不易断火，第三容易续柴，还有就是火苗大而不直，鏊子受热均匀，更为重要的是麦秸是中原农村随处可见的东西，也算是废物利用的范例吧。

算一算，已有好久没有翻鏊子了——大约从离家上大学起就几乎没干过了，并且原本干的也不太多。每次烙馍，翻的第一个单馍是卖相最难看的，主要是因为刚开始烧火，鏊子的温度和火候尚不到最合适处，若是继续，慢慢地会越来越轻松，成品的单馍也会愈加软和儿，咬起来好咬，嚼起得省劲儿。

吃单馍也有讲究。大多情况下，我们都是卷菜吃，至于卷什么，那要看有什么了，对于中原人，凡是蔬菜，一切皆可卷。

当然，最受人待见的是小葱和荆芥，这俩东西简直就是单馍的梦中情配——一张单馍，一棵香葱，一把荆芥，上下均匀摊开，卷上，咬一口，唇齿留香。这时候，如果炒上一盘辣椒圈儿，那是再好不过了。写到这儿，香味儿似乎就从案底飘来，口水也不由得涌上来了。

烙馍的过程是很欢快的。早上时，会讨论一下一天要干的活，叮嘱孩子要好好上课听老师的话，若是晚上，会说一些一天里村里发生的事情，提问一下孩子老师今天都讲了啥，会不会做题等。

终于等到最后一个面剂子了，那可是孩子守在一旁的念想，通常，母亲会把这个面剂儿做成一个小鱼的形状，在鏊子上反复地炕上一炕，炕得外焦里嫩。不管烧嘴不烧嘴，用筷子挑着面鱼儿，孩子满院子折腾，在鱼尾处小咬一口，可能还有点烧，不过那算啥？这就是奖赏，这才是幸福！

还有些时候，母亲会擦上几合油擦儿，大抵是因为今天的菜少或者没有菜的缘故。

先是拿出一只碗，里面倒上油，再加些水(这样省三)；再取两张单馍，一张摊在案板上，把油水洒在上边，再捏些盐，盖上另一张单馍，然后两张馍对着擦，直到油和盐匀实为止；接着把这两张馍放在鏊子上，边炕边翻，差不多的时候会像叠被子一样把它们折成三折四层，边折边压，这样既有型又焦脆。

油擦儿炕好后，可直接拿来吃，就着一碗稀饭，不需要有什么菜，这便是简单一餐了。

翻馍的工具叫翻馍批儿，有竹子做子，也有的是一根铁片儿。这个东西既当翻馍的工具，通样也用来续柴禾，操作简单且实用。

有时候想，要按现在的标准来看，是不是不符合食品卫生标准呀？就这，千百年来老百姓们一直在用，也没有见谁生病拉肚子，您说，究竟是为什么呢？

说说划划，又到饭点儿了。吃点啥呢？食堂里决计不会有单馍、面鱼和油擦儿。

找个时间，回家，支上鏊子，取出翻馍批儿，吃单馍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