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行在旷野之间 (27)｜穿行在林与海之间 — 南西澳小镇印象

土澳演播室

JERRAMUNGUP, DAY 34, 10896KM

我们离开珀斯的那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星期二。珀斯实在太美了：既有厚重的历史可供探寻，美丽的海滩可以漫步，又有一群可爱的群友温馨相伴，让Gerry和我觉得还没待够。

卡拉马尔高尔夫球场，没打场球是Gerry的小遗憾

只是一路看着天气预报，晴好的日子只剩三天，从周五开始又要连绵阴雨。于是我们决定要在这段有限的阳光里多走一些路程，多看几个心心念念的小镇，多遇见一些讲故事给我们听的人。

再见了，珀斯的好朋友们，我们后会有期

离开珀斯时心中难免带着些许的遗憾，那些还未听完的历史和未细看的风景，仿佛还在招手；短暂相聚时收获的友情，像那天珀斯的阳光一样温暖。我悄悄地把这份记忆珍藏起来，用这份温暖陪伴我们走过后面的旅程。

落在田野中的蓝天

驶出珀斯，公路很快带我们穿过近郊的葡萄园和农田。阳光洒在成排的葡萄藤上，绿意在风中摇曳，像是为旅程送行。再往前，地势逐渐起伏，桉树和灌木丛在公路两侧连绵不绝，空气里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偶尔有货车迎面驶过，卷起一阵风，有种把人瞬间拉回到旷野的节奏。城市的影子已经远去，前方等待的，是一连串散落在南部海岸的小镇与故事。

凯佩尔：河畔的“儿童之地”

凯佩尔公共图书馆

从珀斯出发，往南走上大约两百公里，我们到了凯佩尔镇（Capel）歇脚，顺便加油和为快要见底的冰箱补充些食物。天空有些阴沉。

主街上的咖啡店

小镇人口不到2,500，静静地依偎在凯佩尔的河畔，周围环绕着桉树林和湿地。空气里弥漫着的安宁气息，让人在这里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当地的沃丹迪努恩加人（Wardandi Noongar） 把这里命名为“儿童之地”，寓意着河水不仅孕育万物，也守护着孩子们的成长。

小巧整齐的小镇

1834 年，英国探险家—弗雷德里克·勒德洛（Frederick Ludlow ）首次记录下这条河。不久后，定居在西澳的巴塞尔（Bussell） 家族将它命名为凯佩尔河（ Capel River），用来纪念远在英国的亲人凯佩尔·卡特小姐（Miss Capel Carter）。从那以后，“儿童之地”渐渐被凯佩尔所取代。

走进小镇，不难遇见那座横跨凯佩尔河的老铁路木桥。它建于 1897 年，曾是巴瑟尔顿（Busselton） 铁路支线的一部分，蒸汽火车从桥上轰隆驶过，把木材与农产品运往港口。随着铁路停运，这座桥逐渐安静下来，如今只作为人行桥使用。斑驳的木梁和坚实的桩柱，仿佛仍在诉说小镇曾经的繁华与变迁。

水草丰盛的牧场

十九世纪末，铁路的开通与木材产业让小镇兴旺起来。牧牛、奶业和锯木业支撑了这里的生活；二十世纪，矿砂开采又带来一份工业的喧嚣。直到 1970 年代，凯佩尔谷酒庄（Capel Vale） 的创立，让这个小镇的名字刻进了西澳的葡萄酒版图，也给小镇添上一抹雅致的色彩。

穿行在“大头桉”搭成的林道之中

走出小镇，还能看到世界仅存的大型 “图阿特”桉树林（Tuart），也有人称它为 “大头桉”。这种树是西澳独有的物种，树干高大笔直，树龄往往长达数百年。走进林间，浓密的枝叶在头顶交织，仿佛搭起了一条静谧的长廊。阳光从缝隙间洒落，斑驳的光影随风摇曳，让人恍若置身一座天然的教堂。在这里行走，脚步会不自觉放轻，唯恐惊扰了这片古老而庄严的守护者。

玛格丽特河：葡萄藤与海浪的交响

一路上到处的肥沃的牧场

再往南行，车子驶入连绵的葡萄园。这里就是玛格丽特河（Margaret River）镇，一个因河而名的小镇。1831 年，探险家— 约翰·加勒特·巴塞尔（John Garrett Bussell ）把这条流向印度洋的河流命名为玛格丽特河，以纪念他的继母玛格丽特·维奇（Margaret Wyche）。后来河畔的小聚落逐渐壮大，镇子便以河为名。

私人订制的酒庄

直到 20 世纪中叶，这里还只是偏僻的农牧地。1960 年代，农业科学家约翰·格拉德斯通斯博士（ Dr. John Gladstones ）提出，这片土地的气候与法国波尔多极为相似，适合酿酒葡萄。1967 年，汤姆·卡拉蒂博士（ Tom Cullity）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创立了第一家现代酒庄 — 瓦斯菲力克斯酒庄（Vasse Felix）。短短几十年间，玛格丽特河成为世界知名的葡萄酒产区，酒庄林立，利文酒庄 （Leeuwin Estate）的草坪音乐会更是吸引过大提琴家马友友这样的国际巨星。

游客中心体现着小镇的旅游文化

小镇不仅有酒香，还有海浪。十几分钟车程外的 冲浪点（Surfers Point），浪涛轰鸣，是冲浪者的天堂。自 1970 年代起，这里就吸引了大批青年背着冲浪板扎营，如今更是世界冲浪联盟（WSL）的顶级赛场“玛格丽特河职业锦标赛”的举办地。葡萄藤与浪潮，让小镇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旅游重地。

奥古斯塔：两洋交汇的尽头

在玛格丽特时天气还是乌云厚重，所以我们继续向南，选择了70公里外的奥古斯塔（Augusta）露营。这里是西澳的最南端，建于 1830 年。当年的总督詹姆斯·斯特林（James Stirling）为了抢先在法国人之前占据这片战略要地，亲自带领定居者建立了此镇，并以奥古斯塔公主（Princess Augusta ）的名字为小镇命名。

坚硬笔直的卡里树与贾拉木为小镇带来了机遇

不过，早期移民虽在奥古斯塔落脚，却因土地贫瘠、耕作艰难，大多最终选择北迁，镇子一度陷入冷清。直至 19 世纪末，当地坚硬笔直的卡里树与贾拉木带来了新的机遇，木材产业兴起，伐木场轰鸣，港口繁忙，沉寂的小镇这才重新焕发生机。

澳大利亚最高的灯塔矗立在利文角之巅

附近的利文角（Cape Leeuwin），正是印度洋与南大洋的交汇之地。1895 年竣工的利文灯塔（Leeuwin Lighthouse），巍然耸立在海岬之巅，是澳大利亚最高的灯塔，至今依旧守望着这片惊涛骇浪的海域。

奥古斯塔栈桥的日出

1910 年，豪华邮轮佩里克利号（Pericles）在这里触礁沉没。所幸救援及时，船上乘客与船员全数获救，这场惊心动魄的事件，至今仍被视作澳大利亚航海史上的一段传奇。

“石化的水车”记录了既沧桑又奇异的历史

我们抵达奥古斯塔营地时，天空刚刚放晴，空气里仍氤氲着湿润的水汽。临近黄昏，落日余晖开始无声地洒在寂静的营地，一道彩虹不知何时挂上了树梢。我顾不得手中的琐事，急忙奔到水边，只为看清这份转瞬即逝的美景。

相互搀扶的老夫妻步履蹒跚地走向海边

在静谧的河畔，两位老人相依并肩而行。脚步缓慢而略显蹒跚，却携着岁月沉淀的默契。无须言语，已胜过千言万语。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岸边的青草与低垂的枝叶，让这一幕令人尤其的感动 — 携手相伴，哪怕走得慢，只要还能走在一起。

横跨天穹的彩虹将天地缝合

海边的天空，在金色与暮蓝之间徐徐裂开。眼前的沙丘收起了锋利的线条，灌木隐入了柔和的荫影，耳边只剩风低声的呢喃，海缓缓的呼吸。河口静如明镜，一道彩虹横贯天穹，又在水中织出完整的圆，让人恍惚间以为，天地真的被光缝合在了一起。

“要有光。”光便从云层中透出，把金与暗分开

那一刻，心底又响起那句古老的话语：“要有光。”于是光从厚重的云层间缓缓洒下，将金色与阴影分开，把天地与万物都温柔地点亮。

被这奇妙的晚霞所感动，我下定决心第二天早起去看日出。

鹈鹕在晨光中展翅起飞

清晨不到六点，我已赶到海边。天际的雾气尚未散去，仿佛一床厚重的棉被覆在远方的丘陵之上。初升的朝阳努力探出雾帘，淡淡的红光在海面上缓缓铺开。空气清冷潮湿，连指尖的微微颤抖里都透出一丝凉意。

海豚与鹈鹕擦肩而过

如此厚重的晨雾里，我原以为日出会被彻底掩去，谁知海面却忽然涌起一阵生机：成群海豚破水而出，身姿轻盈如鸟，在波浪间追逐鱼群，穿梭起落。它们与鹈鹕擦肩而过，与腾空的鱼影同舞，近到我能听见海豚的呼吸，与浪花交织成了低沉而悠远的吟唱。

海豚的呼吸与浪花交织成低沉而悠远的吟唱

这一刻，天地间的寂静与喧腾交织，清晨的奥古斯塔在雾，在光，在呼吸之间缓缓苏醒。我也随着它一同醒来，心被这片宁静与生机轻轻托起，仿佛与大海一同呼吸，与新的一天一同开始。

丹麦镇：宁静小镇中的不宁静时刻

西澳特有的大头桉

离开奥古斯塔，我们一路向东。公路时而贴近海岸，海风裹着咸味扑面而来；时而深入内陆，桉树林与高耸的卡里树并肩而立，笔直的树干投下深沉的阴影。我们的小房车穿行于牧场、小镇与酒庄之间，景色在森林、田野与大海间交替流转，直到丹麦镇宁静的身影在远方悄然浮现。

与欧洲丹麦国无关的西澳丹麦镇

小镇之所以被命名为“丹麦”，源于 1829 年的一次探勘。当时探险家托马斯·布雷德伍德·威尔逊（Thomas Braidwood Wilson） 为纪念挚友、英国皇家海军外科军官亚历山大·丹麦（Alexander Denmark），将当地一条河流命名为丹麦河（Denmark River），小镇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小镇的主街

十九世纪末，这里因繁茂的卡里树林而兴盛。锯木厂轰鸣不绝，铁路与港口一派繁忙，木材源源不断运往远方。然而不过十年，森林因过度砍伐而枯竭，木材公司相继倒闭，小镇随之沉寂。这让我心中生出几分感伤。几年来的内陆行，我见过太多小镇因资源而一时繁荣，又因过度开采而迅速衰落，仿佛大自然的魔咒在不断提醒：人类始终执意在同一个循环里徘徊。

主街上购物中心

六七十年代，沉寂的丹麦小镇吸引了一批向往自然与追求自由的年轻人，“嬉皮士”们带着吉他、画笔与自由的梦想来到这里。他们在卡里树林与海湾之间扎下帐篷、盖起木屋，把音乐、艺术与有机农耕写进日常。把一个伐木小镇转型为一个带着浪漫和另类文化色彩的海边社区。

Denmark WA Historical Miseum

即便是今天，丹麦镇仍保留着这种“艺术与自然融合”的氛围，有很多画廊、工艺品店、有机市集和音乐节，都与当年的嬉皮士浪潮有渊源。

大象岩: Elephant Rocks (网络借图）

距离丹麦镇约十五公里处，有一片令人心驰神往的自然胜地——威廉湾国家公园（William Bay National Park）。这里海岸线奇峭独特，海水清澈如玉，每一次转角都可能遇见惊喜。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绿湾（Greens Pool）与大象岩（Elephant Rocks）。

Green Pool: 绿湾（网络借图）

因为这里是国家公园，Toby 不能进入，所以 Gerry 原本打算让我一个人开车去，他则带着 Toby 留在营地等我。但昨晚发生了一点小插曲，让我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再把他们爷俩独自留在营地三四个小时。于是，只能在网上过过眼瘾算了。

　　RIVERMOUTH 房车公园

昨晚我闹了个大乌龙——竟把我们一家三口锁在了房车外，还把钥匙留在了车里。听起来是不是有点离谱？事情是这样的：我原本只打算把钥匙留在车里，却一时疏忽把车门反锁了。又从侧面的拉门出来，随手把门一关，好嘛，我们全家就这样被关在冰冷的夜色里，望着上锁的房车直犯愁。

在网上赶紧找救援，最后通过阿伯尼一家安保公司找到了开锁匠 — Luke。Luke说他一小时左右到，不过提醒我们VW都是双舌锁，通常只能用钥匙才可以打开，他来也只能试试运气。

澳洲环颈鹦鹉傍晚来到我们的房车边

等待总是格外漫长。我们坐在黑暗冰冷的营地里，Gerry 气鼓鼓地嘟囔道：“你哪怕先拿瓶啤酒给我，再锁门也好啊？现在只能这么干坐着！” 我心里明白，他是被我惹恼了，只是不好直说，便拐了个弯来埋怨我。

气归气，办法还是得想。万一锁匠也打不开车锁改怎么办？幸好房车的升降天棚已经支起，防雨帆布也留着一个小口。只要割开防蚊网，我就能从那里钻进去，拿到钥匙再把门打开。

被锁之前，一片祥和

有了 Plan B，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于是，一边等锁匠，一边躲到 Gerry 看不见的角落，掏出手机，在微信里和朋友聊起这件糟心事。

不到一小时，Luke 真就赶到了。他一边摆弄工具，一边说道：“最好还是能找到备用钥匙，那才最保险。” 你们说，这算不算是你们听到过的“最正确的废话”？我们要能找到备用钥匙，还会半夜三更地找他吗？那一瞬间，我在心里暗暗做好了爬车顶的准备。

被锁在房车外的一家人

要说专业的事还得专业人干。没过十分钟，Luke真就把车门打开了，之后又用了十分钟让Gerry填了表格。一边等Gerry填表，一边说：“因为你们的钥匙在车内，所以双舌锁没启动，今天是你们的Lucky Day。”

确实，我们的幸运不止在于双舌锁没被启动，更在于这事发生在一个还有些规模的小镇里，而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更妙的是，昨晚竟然还没下雨。

我把这些小确幸一一念给 Gerry 听，他却不以为然，冷嘲热讽道：“所以，我们是不是该再来一次，好让幸运加倍？” 看我被噎得说不出话，他又补上一句：“你的 Luck 我不清楚，反正我的 Luck 是：从现在到回家这一路上，我都拿到了‘免罪金牌’，你可再没资格对我发火了！”

我把这事也和朋友们说了，他们都说“这个得认”。好吧。

西澳最早的欧洲人定居点 — 阿伯尼镇

今晚，我们露营在一个只有三百人的小镇 — 杰拉芒格普（Jerramungup），原住民语言中是“鹦鹉之地”的意思，这里是二战后“退伍军人安置计划”的一个据点。在来的途中还经过了西澳最早的欧洲人定居点，美丽的海边小镇 — 阿伯尼镇（Albany）。等后面有时间，很想聊聊定居与退伍军人的故事。

杰拉芒格普镇遗产步道上的退伍军人壁画

劳拉

2025.9.11 JERRAMUNG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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