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畔牧民小村游记

老纳爱花

　　每一条路似乎都会通向一个神秘的世界，也是打开这个神秘世界的钥匙。至少，彼时，我的感受便是如此。

那是一个雨后日朗风清的上午，我和儿子骑着摩托，向那个经常在我们视野之内却从未涉足过的区域挺近。那里有连绵的起伏的群山，一层层，一叠叠。越往上，植被越稀疏，直至裸露出山体，呈现迷蒙的灰蓝。山坡上乱石嶙峋，白色的石头如静卧的羊群。而在盘旋的山的褶皱中，间或有那么几棵树，孤独，青翠，却又傲然挺立在蓝天白云青草间，荫庇着几间红砖白顶的平房。而散落在山坡上的帐篷，阔大的围栏中惬意吃草的牛羊，则是青草间跳跃的音符。云朵在山坡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使草地显出深浅不一的绿色。

　　这一切对我们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甚至刚下连接山谷的柏油路，就在泥泞的小道上摔了一跤，也丝毫没影响我们向里面探索的兴致和决心。

看着地上一层软泥，且蜿蜒曲折的土路随山势回环不知尽头，基于安全考虑，我们决定弃车步行。

　　沿着右有山峦左有河谷的小路往前走了没几步，正为心惊胆战地躲过了路边一只藏獒的注目礼及咆哮和躁动而庆幸，冷不防侧面草地上又跑过来几只狗，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遂一边走一边密切注意着它们的动向：越来越近了；正对我们的方向；有一只已经钻出了围栏到河边了；另两只胖了点，正在找合适的缺口；有一只身子已经探出围栏半拉了……

很快，最先钻出围栏的狗朝我们跑过来了，我已做出戒备的姿势，却见它只是好奇地打量我们几眼，便飞快地向我们身后跑去。我松了一口气，好奇地回头看，却见它正施展飞檐走壁的功夫——只是几个跳跃，曲线前进，它便已跃到山的半坡上了。儿子眼尖：“哦，它是去找它朋友了！”我抬头，看见只此一座的秃山顶上，一只小白狗正静静地俯头伫足等待。多美好的画面和意境呀：我穿越重重阻碍，趟过河，涉过山，只是为你而来。

而另两条狗也从围栏中钻出来了，却也只是远远地走在我们前面。我们走山路，它们走水路，形成两条遥遥的不相及的平行线。它们的善意让我的心彻底放松下来。

　　又往前走了一段，眼前的景色更加开阔，河谷中的乱石更多，更大。巨大的石头零乱地堆积在河道中，水流不得不择地而走，形成许多弯折，冲出更多形状多变的沟壑和孔洞。这一川碎石带着亘古的沉寂，杂乱地躺在这蓝天白云下，让人生出天地洪荒之感。

打破这种沉寂的，是草地上吃草的或白或黑的牦牛，山顶上一只失群的咩咩号叫的小羊，及路边牧民家里悠扬的梵音。

　　你可以闭眼想象一下这种画面：蓝天纯粹，白云轻盈，起伏的山峦间，牦牛的剪影映着蓝碧无云的天幕，美成了一幅屏保。白的羊，黑的马，肥硕如小猪的土拨鼠，正探头探脑蠕动着吃草，或撅着小屁股卖力地打洞，高原鼠兔在花草间灵敏地穿梭或蠢萌地发呆。野花缤纷，小小的蝴蝶在草叶上酣睡。一川乱石直通天边，不知它们从何而来，更不知已经在此过了多少年，它们静卧盘踞，不问人间悲喜，只闲看云卷云舒。目力仰及，是湛蓝的天空，云团亲吻着山坡上吃草的羊群，亲热得不分彼此。耳边虫哼鸟鸣，小羊柔糯的咩叫直软到人的骨头里，风中佛音清扬。一转头，顺山势而下的尽头是蓝得像一湾梦似的青海湖。此时此刻，你会抛却尘世的一切烦恼，只想枕着绿草清风，做一个酣长无边的美梦。

　　对面山坡上的藏族大妈，扬声打着招呼，似乎在问询着什么，我也大声地回应，可惜语言不通，无效沟通后，两人都沉默了。但好奇和征询，向往和羡慕，都落在对方眼中。是的，对这种生活，我是打心底里羡慕着的：随时而动，逐草而居，幕天席地，花是香的，风是甜的，可以随时坐卧，顺便还可以收获一兜特产黄蘑菇，骑着大马力的摩托，在山坡上草地间享受冲浪般的快乐……（听当地人说，牧民大多在定居点留几头奶牛，其他的牛羊散养在山上，因为有狼，所以隔两天上山看一眼即可。）

　　涉路而过的一道浅浅的河水，在阳光下粼粼闪光，横亘在眼前，而盘旋的山路通向的世界似乎还是无穷无尽，神秘无比。面对这种空旷和未知，我有点惶恐，实在不想再复前行。

是啊，山的前面会是什么呢？是春山尽头是平芜，还是一山放过一山拦？此时此刻，我才真正体会到古人想要变成一只鸟飞到天上俯瞰大地的念头中，饱含着多么强烈的对神秘的未知世界的向往。

　　回到镇上，看到周边一幢幢逐渐成型的建筑和牧民搬迁点轰轰烈烈的工程进度，我知道，一些传统的生活方式正在或将慢慢消失。我明白，牧民们结束游牧生活，融入市镇，住上楼房，他们的生活、教育、医疗条件都会大大改善，但我更明白，随着现代化进程的逐步扩张和城填化的冲击，有许多风格各异的美景便只能永久停留在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