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山 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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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山 好风光

• 江西的三清山，为国家5A级旅游景区，还是世界自然遗产、世界地质公园。它从云雾里浮起，初望时，只是一抹青黛，在灰白的苍穹与湿绿的丘陵之间；再望时，青黛裂成万仞，上插古松，松针挑着云，云又缝补山，于是山与云互为首尾，难分难解。
• 自索道凌空而上，脚下林莽成浪，一浪叠一浪，绿得发黑，又翻出银白。索道尽头并非山顶，而是云岸；当厢门滑开，雾如倒灌，扑面湿凉，像含着冰屑的绸缎，把眉眼耳鼻一并裹住。雾忽收忽放，收时像巨鲸吸水，放时像天女散花。石骨便在吞吐之间逐一显形。先是巨蟒出山，一柱玄岩孤矗，通体黧黑，远望像蟒鳞乍起，欲扑未扑；再是东方女神，峰顶巨石相叠，颅、肩、胸、腰，比例恰好，云纱披拂，似在俯首沉思。岩壁水痕纵横，恰如泪迹，被风干的岁月，把柔情与刚毅刻进她的面庞。
• 栈道愈行愈高，才知山把人的尺度彻底改写。松不再是从下仰望的树，而是俯身可捉的草；鹰不再是远空的黑点，而是掠过眉睫的羽刃。石阶嵌在峭峡，峡窄处仅容一人，身侧削壁千尺，壁面水纹起伏，像亿万年前海浪被瞬间淬火，波纹停在拍岸的一瞬。

• 抬头凝望三清山，山得名早于三清殿。当年葛洪到此炼丹时，仰望一万年前的玉京、玉虚、玉华三峰并峙，宛如道教最高神祇“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列坐苍穹，于是取名三清山，一直沿用至今。
• 三清山像三瓣莲台，自云海托出，峰顶皆裸岩，色呈古铜，阳光一照，如铜上镀金，金里又渗赤，赤与铜交叠，生出透明，仿佛巨大的灯，内部燃着幽寂的火。三峰之间，云潮汹涌，形状不是铺陈，而是耸立，像无数白象角逐，象背托起象，象鼻缠住象，最终垒成一座活动的云山；最高的玉京峰，恰如象群头顶的驭者，披霞而立，披的是万丈霞；立的是万古孤独。
• 沿陡坡而上，石阶消失，只剩嵌在岩面的钢钎与铁链，手脚并用，身体成了拉满的弓，每一次呼吸，都像箭在弦上。终于登顶，却无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只有众云览我的弥漫。四面雾齐收，只剩头顶一轮圆天，蓝得发黑、黑得发紫、紫得透金，像反复锻打的钢，出炉尚未淬水。脚下峰顶平台，中心一方极浅凹池，终年积水，水不过指深，却映出苍穹，映出登顶者的倒影。山、云、人、天互为表里，互为主客，彼此囚禁又彼此释放。

• 下山时，雾已散尽，阳光把每一寸石骨，照得毫发毕现。西海岸的栈道，悬在海拔一千六百米的刃脊上，左为万丈深渊，右为削壁千尺，壁面布满垂直节理，像亿万册石书同时翻开，书页薄如蝉翼，风过时发出若有若无的纸响。松从缝隙里挤出，根须裸露，像不肯磨灭的誓言。最老的松有八百年，树干粗不过碗口，树皮被风磨成金属光泽，枝桠倾向一侧，像凝固的火焰，舌尖永远朝着天空。
• 阳光愈往西走，色温愈冷，石壁的铜色，逐渐褪成青灰，又泛出幽蓝。峡谷深处，忽然升起一缕白烟，初以为山火，再看却是云瀑从缺口倾泻，沿崖壁奔流，流速极缓，却气势汹汹，像一条倒悬的河，河面闪着碎银，银光里浮动松的墨影，影随云动，云携影行，哪里是松，哪里是云，真假莫辨。
• 日影西斜，光线被山脊切割成无数薄片，薄得可透视。栈道转过凸崖，崖顶出现一排石像，不是人工，而是天然：巨石层叠，排成十数尊轮廓，或坐或立，或合掌或挥臂，像被时间定格的法会。最末一尊逼真，目光似闭非闭，眉间一道纵纹。阳光从侧面劈来，石像右脸镀上一层金箔；左脸却沉入靛蓝，金与蓝之间明暗交界，仿佛善恶、生死、有无，都在一线之间对峙。

• 再往前，峡谷忽然张开，一张巨大的网，横悬天际——挑于绝壁的乾坤观景台。踏上时。脚下千尺绝壁瞬间透明，人悬在空气之上，心脏在胸腔里坠落，却又被安全带生生拽回。暮色来得极快，像一桶被推倒的墨，从东峰泼到西峰，只消几次呼吸。
• 宿在山腰客栈，木窗推开，正对玉京峰的背影。夜已深，星光照在裸岩，反射出幽微的金属光，像巨大的镜，镜里映出更远的星，星与镜互相复制，无穷无尽。远处忽有碎石滚落，敲击岩壁，发出清脆的叮，声音在峡谷里来回折射，最终变成一串银铃，从谷底摇到天际，又从天际摇进梦里。
• 梦中山变回海，海是石的海，浪是峰的浪，我驾着无桨之舟，在铜涛与青澜之间漂荡。舟底没有水，只有云，云下是山，山浮成海，层层嵌套，无始无终。醒来时，窗棂已透微青，青里带点冷银，像刚出鞘的剑。推门而出，天地被夜雨洗过，石阶黑得发亮，松针垂着水珠，水珠倒映着三清山。原来山可以折叠成一滴水，挂在纤弱的叶尖，随时都会坠落，却迟迟不肯离去。

• 晨雾再起，比昨日更轻，在松与石之间游移。朝阳尚在东峰之后，光却已先一步抵达，把雾染成淡粉、又晕成橘色、再烧成金色、又透出青色，像反复叠锻的釉，最终凝成薄脆的瓷。瓷面之下，三清山重新显形：峰还是峰，比昨日更瘦；松还是松，比昨日更老；云还是云，比昨日更轻。
• 三清山是一场缓慢的淬火。用雾的火、石的铁、松的铜、云的水，反复锻打，直到锋芒收拢，只剩一颗微温的核，像一粒初生的星，藏在胸腔最暗处，偶尔在尘世的夜里，透出一点幽光。光里有铜峰的雪意、有松涛的潮声、有云瀑的银白、有石峰的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