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性因果

木丰

　　前段时间，有一个有趣的事，说羽毛球为什么涨价？从去年开始，各个羽毛球品牌接连宣布涨价，一些高端产品的价格几乎翻倍，原来100出头的一筒球，现在要200多才能拿下。有人算过，2024年一整年，黄金的涨幅是88%，而羽毛球的涨幅是96%。

为什么羽毛球的价格涨得这么厉害呢？羽毛球运动越来越火，买球、打球的人多了是一个原因，但还有一个原因你可能想不到，跟猪肉降价有关系。

羽毛球的原料一般是鹅毛或鸭毛，一颗球要用16根羽毛。关键是，羽毛球对羽毛的硬度要求很高，一只鸭子身上，能拿来做羽毛球的毛大概就七八根。换句话说，一颗羽毛球，得两只鸭子来供应。而这几年，鸭子和鹅的出栏量，都在下降。再加上，养殖技术也在进步，很多肉鸭肉鹅出栏时，羽毛的硬度还没长到适合做羽毛球的程度。这样一来，就导致羽毛的价格水涨船高。

　　那么，为什么鸭和鹅的出栏量减少了？不是技术上或者供应上的事儿。其中一个关键因素就是，猪肉降价了。在国内的肉消费市场上，鸭和鹅肉，一定程度上是猪肉的补充和替代品，猪肉价格相对贵，消费就会更多地转向消费鸭和鹅。

而最近几年，猪肉供应持续上升，猪肉价格下降了，消费者对鸭和鹅的消费需求就降低，选择猪肉的人变多，相应地选择鸭和鹅的人就减少，于是鸭和鹅的养殖量就下降了。这个链条一路传导下去，终于羽毛球的原料供应出现了问题，价格飞速上涨。

这是一个商业供需上的蝴蝶效应。羽毛的供应，受到鸭鹅数量的影响。而鸭子和鹅的供应量，又在肉食市场里，受到猪肉供应的影响。这不是一个单向传导的链条，而是两个市场互相关联，碰撞出来的结果。

我们可以把猪肉降价导致羽毛球价格飞涨，看作是一种系统性的因果，也就是，一个变量被输入复杂系统之后，经过系统加工获得的那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在商业社会中，这种曲折的因果关系并不少见。比如，原本已经稳定下降的银价，这几年突然出现了飞涨。2019年，白银的价格是每盎司15美元。到了2024年，涨到了每盎司30美元，翻了一番。根据投资机构年初预测，2026年，白银价格会涨到每盎司38美元。在国内的饰品市场上，年初的两个月，白银价格就上涨了13%。

按理，白银的稀缺性问题已经被解决了，现在70%以上的白银并不直接来自银矿，而是来自其他金属生产的副产品。理论上，只要其他行业的产业链稳定，白银就会跟着一起稳定。那么，为什么白银的价格会上涨呢？

放在一个更大的系统中看，白银涨价，不是因为它的贵金属身份，而是因为它作为一种工业原料，变得越来越稀缺。5G设备、光伏发电以及电动车电池，这些前沿科技产品的生产中，白银都是一种关键金属。其中最耗白银的，是太阳能光伏行业。

光伏的电池，由硅片、钝化膜和金属电极组成。而做这个金属电极，银是最佳选项，它同时具备高导电性、耐腐蚀性、高电极附着性以及优秀的光反射性能，且目前还没有很成熟的替代方案。

2022年，全球生产的白银有10%用在光伏板上。同时，这个需求逐年走高，根据国际能源署估计，2030年，全球30%的白银会用在光伏板上，到2050年，现有产量的90%会用在光伏板上。

银饰涨价，跟太阳能电池产业的发展有关，乍一看出人意料，但仔细推敲又非常合理。

　　再比如，全球变暖导致暴风雪增加，乍一看好像没有道理。按照通常的设想，暴风雪的前提是低温，气温升高暴风雪应该减少才对，怎么会增加呢？这其实是因为，系统中有海洋活动的参与。全球变暖导致海水蒸发，水分会被吹向北极。到了冬天，水分会变成雪，覆盖在北美洲东海岸，暴风雪出现的概率就增加了。

北极的冰雪在消融，请问，南极的海冰面积会怎样？按照通常的想象，北极的冰都化了，南极自然也是跟着融化。但研究人员测算，南极海冰的范围从1979年以来基本保持不变。这是因为南大洋中有大量的直径在10到20公里之间的漩涡。这些漩涡把海水从大气中吸收的热量，向赤道的方向输送。这种输送把热量带离了南极周边。这样，南极附近海域的升温速度就变慢了。

从系统性的视角出发，很多所谓的悖论，其实是系统自发调节出的一种规律。

　　说了这些案例，从中，我们能获得什么启发呢？

第一，什么是复杂性？法国哲学家埃德加·莫兰，提出过复杂思维理论。他说，复杂性不是混乱，而是混乱中的秩序。在一个复杂系统中，因果关系并不是简单的“A导致B”，而是循环、反馈和相互嵌套的。

第二，任何一个反常的结论，只要把它放进一个更大的系统，或许就能得到合理的解释。所谓悖论，其实是经过反复博弈后，达成的均衡。

第三，回到我们自己，面对复杂系统中的博弈，最重要的是先入局，先做一个参与游戏的玩家。有一点参与游戏的精神，我们就有权在可控范围内展开最有利的行动。有一点参与游戏的精神，我们就是积极主动的，并且不会有把世界简单化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