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

乙卯

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他认识的。
我们约在一个宾馆里，本来的目的是“云雨之事”。
刚一见到他，我就打消了“云雨之事”的念头。他，有点老。
“我们聊聊天吧！”我说。
我坐在窗台上，他躺在床上。
“你想聊什么？”他问。
“我的人生很诡异，你能听我说说吗？”
“好的。”
我曾用各种方式表述我诡异的人生，写日记、找心理医生、练跆拳道、疯狂旅游，但是都于事无补，所有的发泄形式就像无底洞一样，连个回响都没有。
我知道他不能救赎我，可是我就是想说。
我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说了我的故事。
我在等待他的唾弃，甚至是摔门离开。
可是，他没有。
我舒了一口气。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他看着我。
“你？你有什么故事？”我很诧异。
“我出生在一个大山里，我妈和第一个男人生了六个孩子，然后带着我跑了。和继父结婚没多久，母亲给我生了一个妹妹。妹妹五岁那年，母亲死了，继父又找了一个继母。”
我沉默了，一直盯着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时候真苦呀！啥也没有。后来金陵解放军艺术中心来我们村招生，我都没和继父继母打招呼就去面试了，选上后，我头都没回就去了部队。”
“后来呢？”
“后来就一直在部队做文艺兵，直到退伍。我和你还不太一样，你一直到现在也不太好，我进了部队，就没什么磨难了。”
我叹了一口气。
讲完彼此的故事，我们一起去吃了一顿饭。
跟在他的身后，我感觉他是一个孤绝的舞者，挺拔，沉重，苍凉。
他确实是个舞者。
他都没有告诉过我他真实的名字，我的微信备注是“张祥”。
这个名字在微信备注里留了很多年，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真实的名字叫什么。
之后我们很少见面，他每天会发“早安”给我，然后中午会发他吃什么。
每天都这样。
我当时想放弃，但是又觉得他知道了我的人生，算是知己，又没有犯什么错。
有次，他突然发了个照片给我。
“这是谁？”
“我儿子。”
“你有儿子？他在哪里？”
“他在英国。你看他可爱吗？”
我仔细端详了他的儿子，我心里默默给他取了个名字“假笑男孩”。
“你和你老婆怎么认识的？”
“我去俄罗斯演出，她是舞蹈团的主舞，我追求的她，结婚后，我把她和儿子一起送到了英国。”
我突然沉默了。
“你明天能过来吗？”
“明天什么时候。”
“晚上八点。”
“好的。”
暗夜星垂，万物归尘。
我按照他给的地址，找到了一家少儿舞蹈培训中心。
他在门口迎接我的时候，我有点慌张。
在我进门的那一刻，身后的门被锁上了。
再次进入里门的那一刻，身后的门再次被锁上。
就这样，层层的门依次锁上。
“为什么要锁门？”
“这样安全。”
我不情不愿地完成了“云雨之事”，那一声声“老师”在逼仄的教室里回响。
刺耳又讽刺。
门一层层被打开。
他心满意足地送我到门口。
我仿若隔世，幽暗的教学楼，窗里透出光，像鬼魅的眼眸。
之后，
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