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真的老了

海棠依旧

　　当我用沉重的笔触写下这个标题时，鼻子忍不住一酸。

母亲今年八十五岁。岁月压弯她曾经挺拔的身姿，风霜在她姣好的脸庞刻下一道道沟壑，流光偷走了她洁白整齐的牙齿，而最令人心痛的是，阿尔茨海默症正无情的侵蚀着她的记忆。

　　2023年3月，天空仿佛总是灰暗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与悲伤。父亲的与世长辞，打翻了母亲辛苦经营一辈子的爱巢。那份恐惧，像猝然落水却抓不到一根稻草。原本只是轻微健忘的母亲，仿佛一瞬间什么都记不清了：找不到柴米油盐放在哪里，甚至洗完澡后也忘了换上前一刻才准备好的衣裳，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惶惑与不安。

母亲养育了五个子女，尽管大家百般安抚、悉心照料，奈何年事已高，青春不再。记忆就像握不住的沙，再怎么小心，也只能留住一点点的温暖。

如今，母亲平时的起居由三个儿子轮流照顾。我迫于生计，终日为五斗米折腰，但双休日必雷打不动地前去看望。

　　 父亲在世时，母亲尚能洗衣做饭，打理生活日常。每到周末回家，我总会先拨通她的电话，告诉她：“妈，我准备回来啦。”那时车还没停稳，老远就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倚门张望，一进门，饭菜已备好。那一刻，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温暖。

如今，母亲刚说过的话，可能一两分钟后就忘了。她常常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休息，我说完，她过几分钟又会再问一遍。我不再忍心让她在门口苦等，每次到家，她总一个劲儿留我吃饭——不管时辰多早，她都念叨着买菜做饭。常常兄弟妯娌已经备好了菜，一不留神，她又拎回一袋。起初我总嫌她折腾，但也明白，母亲不过是想用最笨拙的方式留我多陪她一会儿。想到这些，不由阵阵心酸。

　　有时，我也会带母亲来婆家小住。家门口有两片小菜地，勤劳了一辈子的母亲特别喜欢，我常陪她摘菜、除草。那时她的心情总是格外放松——或许觉得自己仍有“用武之地”，因为她时常感叹自己老了，没用了，无事可做了。又或者，当她注视那些蔬菜的生长，就像重新看见自已子女的成长，眼中便有光，心底又生机盎然起来。

母亲曾是怎样的种菜能手啊，种什么就茂盛什么。我总想起小时候：挂满枝头的辣椒、豆角、茄子……多到时常能分送邻里。更想起弟弟结婚那年，为喂两头肥猪，她挖了整整一屋红薯——一头挑着侄儿（那时哥嫂外出务工，侄儿尚小），一头挑着薯担，竟就把屋子填满了。母亲填满的，何止是房间，更是那段清贫岁月里的踏实和幸福。

　　婆家与娘家有一段距离，但往返总会经过娘家门口。有时忙到很晚，来不及道别便匆匆赶回县城，母亲总会来个电话问我在哪儿。一听我已回去，她语气里难掩失落，轻声说：“我一直在门口等你呢……”那一刻，心中唯有深深的自责。

当与母亲道别刚回到县城，母亲的电话就到了，问我到家了没有。身旁的丈夫轻声调侃：“你呀，就不知道主动给妈报个平安。”是啊，母亲哪怕忘记全世界，却从未忘记牵挂每个孩子的平安。从我们转身的那一刻起，就在计算着我们的归程，计算着我们到家的时间。

　　一周的牵挂刚刚放下，一周的思念又悄悄发芽。如果这样的循环可以一直一直继续下去，那便是儿女们心中最深切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