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柯台上遇仙记

信步

童年的记忆总裹着一层朦胧的暖光，即便时隔多年，那些细碎的美好仍会在回忆里熠熠生辉。而彼时听过的神话传说，于我稚嫩的理解而言绝非虚妄的故事，反倒像曾真实发生过的往事，长久萦绕心间，引人遐思。以下就是那时有关神仙的两段记忆

其一：万安山烂柯台上遇仙记

约莫三四岁时，我寄居在偃师李村公社下庄村的外婆家。这里是万安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在当地广为流传着一则关于神仙的传说，主角是伊河边王家庄的樵夫王乔。他家境贫寒，日日以砍柴为生，日子过得简单而辛劳。

一日，天未破晓，王乔便扛着斧头进山。不多时，两捆柴已捆扎妥当。见天色尚早，他寻了块平地坐下歇息，忽有一阵清甜的香气随风而来，沁人心脾。他心生诧异，抬眼四望，只见对面山间立着一棵参天桃树，满树繁花如霞似火，香气正是从那桃花中飘出。树下，两位白发长髯的老者正对坐下棋，气度不凡，颇有仙家之姿。王乔虽出身贫寒，却极爱下棋，见此情景，竟忘了身旁的柴火与斧头，径直朝桃树走去。

近前一看，两位老者棋艺精湛，你来我往，厮杀正酣，王乔瞬间看得入了迷，全然忘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腹中饥饿袭来，他转头瞧见身旁放着半个桃子，便随手拿起啃食。吃下桃子后，饥饿感顿消，浑身反倒涌起一股暖意。他心中奇怪，下意识往山下望去——只见漫山草木枯荣交替，枝头繁花谢了又开；天上仙鹤盘旋鸣叫，景致与平日所见截然不同。

王乔心头一震，连忙起身下山。回到原先放柴的地方，柴捆早已不见，只剩一堆灰烬；斧柄腐烂成泥，唯有斧头锈迹斑斑，静静躺在地上。他挂念家中亲人，顾不上细想，拔腿往村里奔去。

可回到村中，眼前的一切却让他茫然无措：道路、房屋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往来的村民更是个个陌生。当他报出自己“王乔”的名字时，众人皆笑他胡言，说那名叫王乔的先祖，早在数十年前上山砍柴后便杳无音讯，从未归来。

王乔猛然惊醒，前后一想，瞬间恍然大悟：自己定是遇上了神仙！他转身飞奔回山中，赶到桃树下时，两位老者仍在对弈。王乔当即跪倒在地，恳切道：“恳请二位仙师收我为徒！”

一位老者闻言，笑着摇头：“小伙子，你认错人了，我们并非神仙。”

说罢，二老起身朝不远处的山洞走去。王乔紧随其后，眼看二老走进洞内，他正要迈步跟上，洞内忽然喷出一股烈火，他惊得收住脚步。待他探头向洞内望去时，身子竟轻飘飘地脱离了凡胎，化作半仙之体。

那时年幼的我，常听一些凡人遇仙后成仙的故事，便信以为真。于是在幼小的脑瓜里便常期盼着我也能遇仙成仙，每每的领略着四季在眼前转瞬轮换，身边仙鹤围绕啼鸣，还有神仙小姐姐陪我一起玩耍，好不快乐。

后来，人们便将王乔斧柄腐烂的那处山中平台，称作“烂柯台”。烂柯台现在便是万安山上的一个景点。

烂柯台

其二：龙门山开不开

时间又过了大约年余，我随母亲迁居至她工作的龙门振动机械厂家属院。家属院坐落在龙门西山的山脚下，推开后窗，便能望见漫山郁郁葱葱的绿意，将天空衬得格外清亮。那时的我，约莫五六岁光景，常趴在窗沿上，望着近山发呆，也正是在这里，听闻了那个关于龙门石窟的古老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龙门山上住着一个放羊娃。每日天刚蒙蒙亮，他便赶着羊群上山，直到夕阳染红西山，才踏着余晖归家。日子一天天过去，山间始终回荡着一种奇特的声响——叮叮咣咣，似凿子敲打着石头，清脆又执着。放羊娃听惯了这声音，只当是山中风与石的私语，从不多想。

不知从何时起，每当那“叮叮咣咣”的声响渐歇时，大山深处会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一遍遍问他：“龙门山开不开？”放羊娃懵懂，只觉这问题古怪，每次都随口答一句：“不开。”于是，山静如初，唯有风声与羊咩相伴。

这般问答重复了许多日子，放羊娃渐渐觉得蹊跷，便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爷爷。爷爷听完，沉吟片刻，对他说：“下次若再听到问话，你就答‘开’。”

次日，放羊娃照旧上山放羊。当那熟悉的问话再次从山间传来时，他依着爷爷的吩咐，大声应道：“开！”

话音刚落，大地突然震颤起来，紧接着，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破空而来，仿佛天崩地裂。放羊娃惊得捂住耳朵，只见眼前的龙门山，竟从中间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一条河水顺着裂缝奔涌而出，蜿蜒流淌，将山体分成两半，形成了“两山夹一河”的模样。而河两岸的山崖上，赫然出现了无数石人石像——有的已雕琢得眉目清晰、栩栩如生，有的却还停留在粗坯或半成模样，似被骤然打断了工序。

后来人们说，放羊娃答“开”的时辰太早了。那时山中的仙人还未完成所有雕琢，山便仓促洞开，才让龙门石窟留下了许多未完工的石刻，成了岁月里一道带着遗憾的独特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