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华丽的晚餐

凯歌

崔先生把 borrowed 的奔驰停妥在酒店门口，理了理 borrowed 的阿玛尼西装袖口。从这家五星级酒店的露台望出去，暮色中的莫子山轮廓温柔，浑河像一条银练穿城而过。他特意选了这里——既能彰显品味，又离他实际居住的苏家屯足够远。

贾小姐早已到了，坐在靠栏杆的位置，一条修长的腿优雅地斜放着，新做的睫毛在夕阳下扑闪。“崔哥，”她起身时，香水味先扑了过来，“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有派头。”

同学聚会上，他吹嘘自己做“跨国贸易”，在迪拜和沈阳都有产业。她则哀叹嫁错了人，丈夫是个“窝囊废”公务员，挣的还不够她买护肤品。

酒过三巡，她眼中水光潋滟：“当年要不是我家逼我嫁人，咱俩……”她适时地停住，筷子却精准地夹走了盘中最大的一块龙虾刺身。

崔先生豪气地又叫了一瓶皇家礼炮。她崇拜地看着他：“我就喜欢你这份豪爽，不像我家那个，吃碗老四季抻面都要算计。”

他开始许诺，说自己在阿联酋有关系，能带她去迪拜住帆船酒店。她则暗示自己很快就能“恢复自由身”。两人谈笑风生，仿佛未来金山银山触手可及。

直到账单送来。 “先生，一共消费八千六百元。”服务员微笑躬身。

崔先生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只有他昨天帮人代驾挣的一千二百块现金，和一张额度早已刷爆的信用卡。

“呃……”他额头渗出细汗，“你们这……能扫码吗？”

贾小姐贴心地说：“哎呀，现在谁还带现金呀，都扫码。”但她看向他的眼神里，第一丝疑虑悄然浮现。

他手忙脚乱地操作手机，各种借贷软件点开又关上，额度都已用尽。服务员脸上的微笑渐渐凝固。

“要不……”贾小姐试探着拿起自己的包。

“不用！”崔先生猛地站起，声音太大引得邻桌侧目，“我……我给我秘书打个电话！公司转账！”

他拿着手机走向洗手间，背影仓促。十分钟后，他回来时脸色灰白，西装褶皱了些许。

“处理好了，”他强作镇定，“财务马上转账。”

贾小姐看着他额角没擦净的水渍，又瞥见他手机屏幕上闪烁的“网贷还款提醒”通知（他慌忙按熄屏幕），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她慢慢放下餐巾，脸上的柔情蜜意褪得比浑河的落日还快。 “崔大军，”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同学群里说你去年就下岗了，天天在万象城蹭免费试吃——是真的吧？”

崔先生跌坐回椅子。

最终是贾小姐买的单。她用丈夫的工资卡刷的，那张她一直嫌弃“没出息”的卡。 离开时，两人在金光闪闪的酒店大堂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她没进他的 borrowed 奔驰，径直走向地铁站。

华灯初上，莫子山隐入夜色，浑河继续流淌。一场原本指望互相拯救的盛宴，最终只剩下八千六百元的滋味，苦涩地哽在两个人的喉咙里，谁也咽不下去。